永恆黑翼

第一章

虛和無    兩者是共體相存
感覺       合而為一
願意交付予你的    是力量
而承認我
答應與之共存的       是你
一切的一切在兩人達到共識後
無限能力       開始啟動

好痛……全身如著火般地疼痛…

一片空白的思緒漸漸將可思考的能力抽回沉澱，混沌中能感受得到自己身體的力量緩緩運作，傷口持續發散灼熱痛楚，正試著恢復原本最初的模樣。

已經…開始〝再生〞了嗎?雖然感覺身體想自行修復，可是那再生速度緩慢，拖延著時間也拖延著疼痛。

──好痛苦……

喉頭一陣緊縮虛弱地呻吟了一聲，以體內僅存的一點兒力量迫使自己張開眼簾，映入眼底為純白色潔淨天花板，輕轉眼珠，琥珀色澤眸子以餘光瞧見床旁被簾子遮住光線的窗戶。

她在哪裡?她睡了多久??

以手支撐沉重身子忍住全身痛楚，眼眸濛上一層薄霧，微抽著氣企圖移動身體下床走動。

昏迷前的最後印象，她記得自己跌落至一個溫暖懷抱中，有人用著急的語氣叫她不要亂動…那聲音令她覺得…安心…

腹部一陣劇烈疼痛打斷她的思緒讓身子忽然虛軟地倒回床塌上，一片黑暗寒意侵襲全身。禁不住強烈痛楚折磨，猛喘著氣捂住最為嚴重的傷口，晶瑩淚珠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滑落沾濕了被襦。

疼……好疼…只要輕輕一動，身體就會像是叫囂似地持續散發疼痛向她抗議。她沒有辦法起身，要下床走動也是不可能的。但…她一定要……起來……再不起來…他們會追著她直到確認消滅她為止。

緊抓身旁的被單，身子再次以極緩的速度由病床爬起，腹部傷口因她的動作滲出血水染紅了繃帶。

她不要…像〝它們〞一樣…她還…不想死…

腦裡充斥著這念頭，硬是以意志力強迫支撐自己，淚水不停歇地流著，身子因劇痛而顫抖。一手好不容易虛弱地攀住床頭，沒想到一個閃神手一滑，她再次跌回原處。
不行…充滿淚水的琥珀色澤瞳眸絕望地闔起。

──她放棄了…

房內只有她的喘息聲，四周靜悄悄地。畏倦身子盡量減輕傷口痛楚並稍微調整呼吸，陣陣寒意湧上。半睜著泛著淚光的眼眸，她忽然好懷念昏迷之前那給予她溫暖的胸膛。視線輕移至房內唯一的出口門把上，嘴角輕扯一抹自嘲的笑容，當這門把被人旋開之時，想必…就是她的死期了吧?

當作〝廢物〞被處理掉，那種感覺…是什麼……??
應該…不會像現在一樣太多痛苦吧…
淚珠滾落，心中存在的恐懼使她全身打顫，逐漸而來的冰冷是宣告她的…死期嗎?她不想…回到以前…回到那恐怖的地方…

「喀!!」
琥珀色眸子聽見聲響倏地大睜，望著在她絕望同時被人慢慢旋轉的門把。忘了傷口，忘了疼痛。她決定要垂死掙扎到底!!

起身伸出右手，力量蓄勢待發。
門扉輕輕開啟，還沒來得及瞧見來者何人，右手先下手為強地用力揮下，那人身子向後飛出門外撞上牆壁，手中拿的東西散了一地。

這是他第二次被她〝打〞，而且兩次都是在無預警的情況下來不及閃躲就憑空飛了出去。這回他可沒這麼幸運地摔進可以緩衝撞擊的紙箱堆內，身後是冰冷堅固的牆壁，背後傳來疼痛。

阿斯蘭靠坐於牆邊痛得咬牙忍住，他可憐的背啊…這次一定淤青了。
剛剛特地辛苦跑去溫好的牛奶灑了一地，也灑上他的衣服。乾淨的換洗衣物雖然掉落地面，但還沒被牛奶波及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零食和三明治跟著他的動作起飛，有一個還飛得老遠墜機在隔五間病房外的走廊上。

門扉因剛才的力道大開，阿斯蘭拍拍身上灰塵由地爬起，輕嘆口氣收拾腳邊殘局，還好他只溫了一瓶，要不然再跑一趟真的會浪費很多時間。彎腰收起掉落地面的所有東西，他向房內小心翼翼地探頭，深怕再一次遇到非常不好玩的〝飛機航行〞。

往房內望去，阿斯蘭可以看見少女無力地放下剛剛對他使出攻擊的手，半臥於病床上垂首喘著氣，全身輕輕地發顫，琥珀色眼眸閃著淡金並挾帶著淚光，複雜卻畏懼的眼神顯示她在害怕。像是因傷勢疼痛的關係，她想由床上起身卻沒辦法做到。

湖水般的綠眸浮現溫柔望著發抖的她，緩緩站至門前並移動腳步試著接近正在害怕的人兒。後者聽見腳步聲，再次抬頭將蓄滿淚水的眼眸與他相對望。

微笑，他很熟悉地釋出善意。記得第一次看到她時她也是像現在一樣，只要和善讓她感受他對她沒有任何敵意，說不定她就不會攻擊他。

「是我，別怕。」

放下手中物品輕坐至床塌上，少女雖然知道是他，但還是往後瑟縮將兩人距離拉遠不願意讓他接近自己。阿斯蘭微微傾身伸出手碰觸到她纏著繃帶的左手臂，動作盡量放柔地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嗚……」
發顫的雙手使盡全身力氣捶打他，但阿斯蘭像是不痛不癢地以雙臂環繞住她嬌小的身子，忘了她會攻擊他極大的可能性，大掌輕輕撫著她害怕顫抖僵直的背部。

「不會有人傷害妳…別怕…」
以低沉聲音柔安撫懷中嚇壞的人兒，阿斯蘭溫和眼神望著在自己懷中嚶嚶啜泣的她，手中動作未停繼續給予她安心和溫暖。

「嗚……」
眼前的人的動作令她感到不再害怕恐懼，他有著溫柔的笑容…沒有敵意的溫暖眼神…他不會傷害她…漸漸放鬆僵化的身體、鬆懈內心防備，哭聲也漸漸變小，埋在他胸膛中的小臉抬起，與望著自己、散發溫柔安心的綠眸主人對上眼。

發覺她正好奇地看著他，大手移至她的臉頰替她擦拭未乾的淚痕，並順手將換洗衣物遞至她面前，她一臉疑惑地接過，望了一下他，再望望自己手中捧著的東西。

「換上吧，雖然委屈妳一些…但總比穿著髒衣服好。」
看來他待會兒再去找學姊求救看看有沒有女生的衣物可供她換穿，阿斯蘭出口解釋，眼前的人兒聽完他的話後再次望著他，並沒有開始動作。

「怎麼了?」
微微側頭，只見她看著自己，再看著手中衣物。然後搖搖小腦袋。
她不會跟他說…她不會穿吧?無奈地看著眼前也正回望他的她，思緒快速打轉，他得想方法替她換掉身上髒衣物，既然她不會換的話…

左想右想靈機一閃，阿斯蘭微笑將她更拉進自己一些，讓她背對著他，執起還沒完全回溫冰冷小手抬高，她滿臉疑問轉頭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時，阿斯蘭迅速地從下由上輕鬆脫去染滿血汙的衣裳，並為她把襯衫套上。大手扶著她轉回身面對他，開始幫她扣好上衣鈕扣。

半開的襯衫遮蓋住她嬌小的身子，稍微別過頭，阿斯蘭的視線不太敢正眼看著她全身，畢竟眼前是會讓他臉紅心跳的畫面。將釦子一個接著一個往上扣緊。而每接近一隔離她胸口最上方的鈕扣，他發現她會非常不安地在他懷中扭動略為掙扎，剛開始他不以為意，但當手掌差一點兒碰到最後一顆扣子時，掙扎動作忽然變強，她不顧身上還有傷口使力推開他脫離他的懷抱，並緊抓襯衫衣領縮起身子退至床角，琥珀色眼眸漸漸浮現水霧且充滿恐懼，這次還混雜另一種眼神──充滿敵意殺氣的眼神。

他做了什麼了嗎??阿斯蘭看著她忽然出現敵意的眼瞳，一手僵在半空中不了解她為何會快速逃離，是他不小心碰了什麼不該碰的地方??可是他能確定自己剛才絕對沒有…

「卡佳里，來，回來。」

輕向她招手，他喚著鐵環上所刻的名字，希望她能將眼中敵意收回回到他身旁待著。後者聽見叫喚聲先是全身顫了一下，眼神殺意軟弱了一些，但不到三秒又恢復原本的神情。害怕、畏懼並對他有所敵意，她認定他是敵人。

令阿斯蘭覺得奇怪的是她突然轉變的態度，剛才明明讓她安心下來、讓她認為他不會傷害她，可是為什麼又變回這樣?綠瞳憂心望著又開始發抖的她，視線停留在她緊抓身上襯衫衣領的雙手，隨後回想她前幾分鐘對他的掙扎。

是不是…只因為他不經意地要觸摸她現在正護著的地方，她才會將他視為敵人?
她對他的叫喚有反應，那表示鐵環上的文字確實是她的名字沒錯，阿斯蘭再次移動身軀接近她。並用比上次還輕柔的語氣安撫她：

「沒人會傷害妳的，卡佳里。」

琥珀色眼瞳因他這句話出口而呆住，身子愣著一動也不動。阿斯蘭不管她眼神中還殘留著敵意，趁這時伸手一撈將她從床角扯回自己懷裡，雙手輕按住緊縮不鬆開衣領的小手。

「有我在，我陪著妳。」

淚眼婆娑地緩緩抬首，殺氣敵意消逝。與向她透露溫柔的翡翠綠眸對望。安心、平靜…他給她的感覺…淚水模糊視線，不爭氣地再度決堤。兩手漸漸放鬆力道垂下。衣襟撇開一部份，裸露出她剛才死命保護、不許他碰觸的地方──

靠近左胸肩胛骨部位，鑲著一顆如她眼瞳光澤般的寶石，閃耀淡淡琥珀色彩。

原來她不讓他接觸的原因…是因為…這顆石頭的關係?一瞬間阿斯蘭恍然大悟，嘴角浮現些許溫和笑意，摟住懷中正在哭泣的她。

沒說、沒問，他將她襯衫最後一顆鈕扣扣上，整理好她亂翹的衣領，並順手拭去她還沒流完的淚水。

他…連問都沒問…什麼都沒說…沒有問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使他摔飛的力量…她胸前的石子…

他給她的，是溫暖、安心、依靠…

當初憑著最後一絲僅存的意志、感覺…找對了人…找到了他。

他是…不會傷害她的人…

阿斯蘭靜靜等她收起眼淚，然後抓起身旁三明治微笑遞至她面前。

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她應該也沒有看過這些食物吧?懷中人兒以好奇地眼光直盯著他手上拿的東西，他就知道他猜對了。

「這是吃的，可以填飽肚子。」
拆開包裝，他示範性地咬了一口給她看，再拿回她面前。

「吃吧。」
收起淚水怯怯伸出雙手接下他給的食物，有模有樣地學著他咬了一小口，感覺到食物的美味，吞了第一口下去又再咬一口吃了起來。阿斯蘭見她吃得開心也不打擾她，在一旁默默地幫她把過長的襯衫袖口捲起。捲高的袖子稍微露出鎖在她手臂上的鐵環，可這次他的注意力不是放在鐵環上，湖水般綠眸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她原本傷痕累累的瘦弱手臂。

沒有疤痕、沒有傷口，一丁點也看不出她昨天晚上還是在生死邊緣徘徊的人。小心翼翼地輕微掀起她的衣擺解開傷口上繃帶查看她腹部最嚴重的傷勢，現在只留下一條像是小刀劃傷的血痕，雖然還是很嚴重滲出一些血水，但卻不是昨天醫生要替她包紮時他親眼所見，如同被某種野獸撕裂足以致命的傷痕。壓下心中訝異，抬眸看著將最後一口三明治送進嘴中的她。

難怪她的精神比昨天好太多太多了，還活蹦亂跳的。心裡有些明白她並不是普通人，但他還是對她所異於常人的力量感到吃驚。伸手再遞給她牛奶，並向她比了個「喝」的手勢。她先是瞧著盒中的液體許久，而後一口氣仰頭將牛奶灌光。

對了…她到現在都是以點頭或搖頭來表示對他的答覆，哭泣時發出一小點像小貓哀叫的聲音外，她好像…沒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不，是根本沒開口過吧…
綠眸擁有著深沉笑意，大手愛憐地摸摸她金色髮絲，她瞇起眼睛在他懷中找個舒適的位置窩著。

她一臉即將要入睡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可是…再過四十分鐘第三堂課就要開始了，他還要花時間跑回宿舍拿教科書。卻又不忍心吵醒要睡著的人兒。沒辦法…阿斯蘭只好狠下心輕輕將她抱離自己的懷中。

感受到失去安心溫度的她沒了睡意，惶恐地抬頭，見他準備要離她而去，小手攫住阿斯蘭的衣角，面容滿是驚慌地直搖首。

不…不要丟下她…他說會陪她的…

阿斯蘭知道她會害怕，但他不得已啊…內心萬般掙扎，他露出苦笑回身望著又準備要哭泣的人兒。原本打算要離去的他看著現在的情況，心中下的決心漸漸軟化。
翹課一節…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吧?苦笑了一下，高大身軀坐回床塌上，握上正抓著他衣角的手臂。

「嗚…」
發出如同小貓的哀鳴聲，琥珀眼瞳以可憐兮兮的眼光望著眼前的人。似乎是懇求他不要離開。
又是哀叫…阿斯蘭伸手輕拍拍她的頭，並觸摸她手臂鎖著的鐵環。而這瞬間她又有想要躲開他的念頭，不過身子只是微抽了一下後，像是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她停止了逃避動作。

「卡佳里…」
輕聲唸出鐵環上的名字，他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將她的名字刻在鐵環上並鎖得緊緊的，這種做法像是對待畜生的方式…非常不仁道。她可不是畜生，她跟他一樣，是人啊…腦中思索著，卻在這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可是他好像還沒跟她報出自己的姓名。

好!不知為何心中會有這想法，但他想聽她對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
阿斯蘭嘴角輕勾，用像是跟小朋友說話的語氣對她道：
「來，跟著我說一次…」

疑惑抬眸望著他，她微微側頭。
「阿、斯、蘭。」

他想聽她喊他的名字，而且是對著他第一次開口。
「阿…」

很努力地看著阿斯蘭的嘴形想學他一樣出聲，不過只發出一聲單音。她偏頭思索怎麼說接下來的第二個字。阿斯蘭在一旁以溫柔的眼神望著她，綠眸直直盯著低下的琥珀色瞳眸瞧。沒等她發出第二聲，他補上一句：
「這是我的名字。」

他知道她聽得懂他的話，只是不會開口說而已。阿斯蘭微笑讓她知道他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他的名字。雖然她還不了解怎麼開口說話，但他很明白地告訴了她，這是他的名字。
──阿斯蘭，屬於她第一個在腦海中記住的名字。她不會忘掉，也不願忘掉……

輕啟唇瓣，再一次想要試試如何開口完整地說出他的名字：
「阿…斯……」
──再差一點點，只差…最後…
正等她道出最後一個字，阿斯蘭很高興她學習速度挺快的。嘴角輕揚笑容，準備等懷中人兒開口說末音後好好地稱讚她。
琥珀色眸子在這時倏地大睜，全身明顯地僵直，原本要啟口的唇瓣忽然發出一連串痛苦呻吟，雙手抱住頭瞬間低下，淚水湧現。
──共鳴。腦中持續一連串疼痛感應正在警告她…
危險，而且是極大的危險。
「啊啊啊啊啊~~~」
怎麼了??湖水般綠眸錯愕地愣看著眼前痛苦的她，伸手想在第一時間抱住她卻被她用全身力氣推開，阿斯蘭無預警地往後一倒摔下病床。

──是共鳴……
──他們…來了…

持續而來的強烈感覺，強忍著在眼眶中打轉即將要落下的淚水，捂住因他們散發死亡殺氣而劇烈疼痛的頭部，身子由床上漸漸爬起。

阿…斯蘭…

她不能讓他被他們視為是敵人，要盡快…遠離他身邊，她得離開他…
踉蹌下了病床以蹣跚不穩地腳步朝門外奔去，阿斯蘭見狀連忙從地面站起追上她並準確無誤地一把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往門外跑。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這一瞬間的動作讓他感覺她…好像是在逃避什麼。
像是飽受驚嚇的獵物，兩隻手想掙開他的牽制，淚水愈積愈多。
快放開她呀…要不然…她會連累到他的!!

「嗚……」
緩緩將右掌空間移出，阿斯蘭還正納悶著她要做什麼。她偏過頭緊緊闔上眼眸使淚水落下，迫使自己不去看他。

──阿斯蘭，對不起…

體內能力運轉，一道強而有力的無形力量直直正中阿斯蘭高大的身軀，他第三次飛了出去，只不過跟前兩次不同的是，這次摔飛的力道是適中的讓他正好以病床作為緩衝，安全地跌落到床上。

「卡佳里!!!」

看著嬌小身影用力量甩開他後腳步不穩地往門外頭也不回地奔去，阿斯蘭連忙從床上起身，衝出房外。

左邊?右邊?眼角餘光撇到金色身影消失在左邊走廊轉角處，阿斯蘭連思考都沒思考就往那方向追去。

為何她又要逃離他身邊??明明就向她保證過，他，會陪著她的!!

回想剛剛她痛苦的捂住頭部呻吟想逃離他身旁，而在使出那股力量撞飛他時，她的內心似乎在掙扎…所以才會有別過頭閉上眼的小動作。那道力量也沒有比前兩次強，她只是想掙脫他…並沒有意願要傷害到他。

可是…是什麼原因……???
現在先追到她再問個清楚，眼前是盡頭轉角，阿斯蘭腳步加快。
心中…不好的預感浮現……

「碰咚!!!!」
當他要轉彎進轉角時，原本已消失在走廊盡頭、他追逐的金色身影被某個強大力道震得往後一飛，硬生生地在他面前以極大的力道撞上長廊牆壁倒臥於地。

「卡佳里!!!!」
心中微微一擰，阿斯蘭飛奔至倒下的人兒身邊。而躺在地板上的她身後有處血窪正慢慢擴大當中，痛苦地微微抽著氣，勉強自己微睜著眼，模糊的視線看見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跑來。

──不要…過來…
──阿…斯蘭…快逃……

恨自己為何還學不會如何開口說話，她沒辦法告訴他有危險，不要…接近她。綠眸大睜，看著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兒胸前多了一道比昨天腹部傷勢還要嚴重的血痕，傷口離她胸前那顆石子不到兩公分的距離。俯身蹲下，雙手顫抖地將她輕抱到自己懷中，撕下衣角想止住傷勢鮮血。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形。

──後面…
──有危…險……

一道天藍色光芒向他們襲來往阿斯蘭後心攻去，她虛軟地伸出沾滿自己鮮血的右手抵抗，手掌中乍現琥珀色澤在兩人面前升起一面空氣阻擋層將藍色光芒打偏。兩股力量衝擊在一起引起一扇牆面毀損，阿斯蘭緊抱住她替她擋去牆面倒塌而瀰漫的漫天砂塵。

剛剛那另一道光芒…是什麼???

阿斯蘭回首，往剛才散發那道天藍色光芒的方向望去，翡翠綠眸訝異地大睜。

一名褐髮紫瞳少年，似熟悉卻不熟悉的身影佇立於兩人面前，他靜靜地露出溫和笑容，右手臂還平舉著，很顯然剛才那一道力量是由他所攻擊散發出來的。
「沒想到…我們還會見面…」

複雜深層表情浮現眼底，少年緩緩放下手，溫和地望著有些不敢接受事實的阿斯蘭。

什麼是〝無〞，你，知道嗎?
風，永遠抓不著。而〝無〞，也是……

早上兩人見面的情景歷歷在目，而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人竟然是他!!
是那名站於湖岸旁沉思的少年。

懷中的人兒微弱地呻吟了一聲，幫他擋住攻擊的手無力地垂下。阿斯蘭回頭著急地想替重傷的她止住泛流的血液，少年這時在他身後緩緩開了口：
「將她交給我，我可以幫她除去所有痛苦。」

伸出了被天藍色澤環繞的右臂，少年不慌不忙地道，面容維持一貫地平靜。阿斯蘭朝他看了一眼，不理會他繼續手中動作。
「請將她，交給我。」

少年以為他沒聽到，不厭其煩地再說了一次，而這次說話速度減慢像是怕阿斯蘭聽不懂似地。

「不。」
以肯定句回答他，阿斯蘭堅決地回望著少年。
聽到他的答案，少年溫和地笑了笑。

「只要你放下她離開，我能保證你絕對不會有事。」

阿斯蘭微擰劍眉，俊氣面容維持堅定貌。
「休想。」

休想要他丟下她自己逃離，他答應過她會陪著她，他會在她身邊待著。

少年紫瞳閃了一下，舉高的右手耀眼天藍色澤愈來愈亮。
「那…只好…抱歉了。」

話聲一落，光芒飛離他的手臂往他們撲去。阿斯蘭腦中只閃過一念頭，身子開始有所動作，緊抱懷中人兒頭稍微往左一偏，身軀跟著空白思考自動躲開那道光芒，天藍色澤劃過他的臉頰與他擦身而過，在他俊秀的臉上留下一小條血痕後將他們身後牆面打穿了一個洞。

阿斯蘭很驚訝自己的身體竟然會自動做出反應，少年好像也沒料到他會躲過，訝異地望著回瞪他、安然無恙的他。微微一笑，看來眼前躲過光芒的這人不是泛泛之輩。

「能閃開拉克絲攻擊的，你是第一個。」

右手一抽，光芒因他的動作收了回來，並重新環在他的手臂上。

懷中的她支撐不了多久，阿斯蘭盡量不做大幅度動作以免讓她失血更為快速，現在得先甩開眼前之人，找個地方安置懷中人兒並包紮傷口。而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地方是……

──宿舍。他的房間。

但他和她，能夠撐到到達那兒為止嗎?

還沒思考完畢，兩道光芒再次展開攻擊，阿斯蘭完全憑直覺往後一蹲轉個360度，前後夾攻的攻擊在一次被他給閃過，轟轟兩聲牆面多了兩個大洞。

這是幸運還是上天的保佑?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擁有這麼迅速的反應，阿斯蘭一手扶著地板維持平衡。綠眸抬首望著少年。

像是錯愕，少年的眼神隱去了深邃情感，多了一份有趣的神情，溫和笑容更加充滿笑意。似乎是很欣賞連續兩次閃過他攻擊的人。

「為什麼要打傷卡佳里!!!」

阿斯蘭大聲朝他怒吼，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到了自己，也嚇到了少年。他微微側頭，好像對阿斯蘭問的問題感到奇怪。

現在他已經明白卡佳里為何剛剛會對他做出那些一連串的動作，她是不希望他被牽扯進來，不想讓他與這少年槓上。

阿斯蘭的怒氣是氣自己沒辦法保護好她，還是氣眼前的少年將他覺得最寶貝的人兒傷成重傷??反正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想衝過去扁那少年!!!

可是已情勢看來根本不可能這麼做，光是閃躲他手上的藍色詭異光芒就有些困難了…

「…為什麼??」

溫和笑容不變，少年的回答如同理所當然。

「因為我是是靈立，她是實驗體。靈立的任務就是消滅廢物──不是人的廢物。」

「卡佳里不是!!!她是人啊…」

有血、有肉、有喜怒哀樂…她在他面前…像陽光般，照亮了他的心…她根本不是現在少年所說的什麼鬼實驗體!!他大聲反駁他的話。

「實驗體就是實驗體，他們是〝無〞的存在。」

少年眼底有著悲淒，他緩緩開口。

「就像我的拉克絲一樣…所以我必須毀了實驗體。」

眼神換回鎮定，少年很快地收回悲傷情緒。

「剛剛那一擊差一點正中核靈心，只不過被她躲過，而這次…我不會再失手!!」

完全不計任何後果，雙手平舉，雙倍天藍色光芒出現，所有的光芒在他一聲令下全數往阿斯蘭的方向攻擊。阿斯蘭背過身擋住兩道較輕微的光芒，隨後起身背對少年往長廊另一頭奔去。

現在他沒有能力與他起正面衝突，阿斯蘭護著懷中人兒直往宿舍方向跑，衝下樓梯踏出大門。回頭望著身後可能追來的人影方向看。

──奇怪的是，少年沒有跟來。

阿斯蘭喘著氣，剛剛那些怵目驚心的戰鬥像是夢境般…而少年算是像夢境般不真實地消失，他沒追來…

「嗚……」

虛弱的呻吟聲將還在恍神的他拉回現實，驚覺懷中的人兒還正在持續失血當中，阿斯蘭心急地往宿舍飛奔而去。

「卡佳里…撐住…等等就會沒事了…」

內心萬般著急，他勉強對懷中快瀕臨死亡的人兒扯出一抹能讓她安心的笑容安慰著她。腦中拼命搜尋可以救助他的人，一句聽起來耳熟的話在因剛才發生事情而一片空白的腦袋裡旋繞──

──「有任何問題可以找來我和焦耳或者迪安卡，我們會盡力幫你。」

謝天謝地，老天還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知道要找誰了!!

◇
　

真是衰到底了…他的小學弟怎麼這麼會找麻煩啊???原本還以為第三堂沒課時間他可以出校門去買個飲料書籍之類的…沒想到才一走出教室門口，他〝可愛〞的小學弟急急忙忙的向他衝來，並劈頭問了一句他還沒反應過來的話。

「詩河學姊的教室是在哪一間???」

他似乎是有急事要找她，看著他全身衣服沾滿乾凅褐色血液痕跡，心中有個預感就是…他又惹出一件需要他們幫忙的大事。

而正巧的是，伊薩克在這一節剛好跟他修相同的科目，他要找的人的男友就在他身旁。伊薩克抱怨了一聲二話不說地扯住小學弟的衣襟往他熟悉的路徑拖。令他感興趣的是，這次伊薩克好像不太想發飆，是因為他也知道小學弟需要他們幫助。

然後……他們現在就在這裡了。在小學弟的房間客廳等待。

…等待什麼呢?

迪安卡大大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斜眼望著一臉擔憂綠眸的主人，小學弟的目光一直盯著緊閉的寢室門扉，身上染血的衣物還穿在身上沒換下來。

「阿斯蘭啊~~我勸你去換件衣服好不好…剛剛來找我們時穿這件…嚇都嚇死人了。」

沉陷於自己思緒內，他沒有聽到迪安卡正在同他講話。紫眸少年所對他說的話回盪在他腦海中。

──「因為我是是靈立，她是實驗體。靈立的任務就是消滅廢物──不是人的廢物。」

──「實驗體就是實驗體，他們是〝無〞的存在。」

──「就像我的拉克絲一樣…所以我必須毀了實驗體。」

因為卡佳里是實驗體，所以才會擁有異於平常人的能力…

一切奇怪不能解釋的現象，只因少年這幾句話就可以清楚理解……

不過，要他承認她是實驗體…並在心裡接受她是…

他猶豫了。

迪安卡見他沒反應，自個兒聳了聳肩，不再問他，反正他也沒有心在聽。原本坐在椅上的伊薩克沉默看著也是在沉默的學弟，他忽然起身走向他，這動作引起阿斯蘭的注意。他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衣襟被伊薩克用力抓住讓他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哇喔…阿斯蘭…你的背後…」

迪安卡一臉吃驚地以手指著他。背部兩道極深長的血痕血淋淋呈現在兩人眼前。

經過伊薩克的動作、迪安卡的提醒，阿斯蘭這才記得他剛剛為了護住懷中人兒以自己身體擋住向他們衝來的兩道光芒。後來一心只掛念卡佳里的傷勢，完全忘了自己好像也有受傷這回事。

「KUSO!!你是笨蛋嗎!!?」

看來迪安卡說得對，這小鬼不是資優生，而是一個傻愣愣的白痴。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有時間管房裡的人!!伊薩克放開他衣襟冷瞪著他，迪安卡翻了一記白眼。

「為什麼不去醫院治療??反而在這…」

「有人在追卡佳里。」

打斷迪安卡的問話，阿斯蘭回答道，綠眸凝重地凝望兩位學長。他做過考慮，也曾打算將她送回醫院治療，但為了以防萬一再次遭到紫眸少年的追殺，他選擇相信曾幫助他的這幾名學長姊，他相信詩河能夠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逃走為上上之策，以他現在的能力光是閃躲那些光芒就已經很吃力了，何況是打贏那名少年。更不用說卡佳里的力量…雖然能稍微抵擋，但也撐不了多久。

「卡佳里??你是說你房間出現的那個……女的?」

頷首答覆學長。

「那是她的…名字…」

是名字嗎…?說不定只是…代號…

「待會兒詩河出來，請她幫你處理一下傷痕!!」

他才不管什麼名字不名字的，只要這裡沒死人就好!!伊薩克沒好氣地向他怒吼道。阿斯蘭微微點頭以示了解，湖水般綠眸視線重回緊閉門扉上。

哦~~看來這小子蠻在意那名小女生喔~~迪安卡重新倒回沙發上，看著表情凝重的學弟。對伊薩克聳聳肩頭，伊薩克沉下臉。

為了阿斯蘭，他和詩河多虧了他破了從來沒有翹課的紀錄，原本他是不想管他的，但是…

「KUSO……」反正無論他自己做什麼決定，到最後一定還是回到這兒。

真該死的同情心!!

旋身出門，迪安卡一臉茫然地望著好友。

「喂!伊薩克~~你要去哪啊??」

該不會要丟下自己的女友回去上課吧??

伊薩克聽到他的詢問，回頭怒瞪他一眼。沒有答話地走出大門並用力關上，碰一聲發出好大的聲響，迪安卡站起身追了出去。

「喂…等一下…」

房內兩人離開，留下了他一人，綠眸閃動了一下視線並沒有離開門面，身子向後一倒整個人攤在沙發上。

身後的傷口不知是已止血還是麻木，完全沒有痛的感覺，闔上眼回想前一個小時醫院中的戰鬥，紫瞳少年的悲傷複雜眼神。當他與他對望時，感覺就像…卡佳里一開始看他的眼神，只是多了份恐懼。

他…也跟卡佳里一樣嗎?

假如是的話…那他為何要追殺自己的同類?

「…阿斯蘭。」

寢室門扉輕輕推開，聽到有人在叫喚他。阿斯蘭迅速抬眼，看到的是一臉冷靜的學姊。

詩河已走出房間，衣擺和雙手被鮮血所染紅，他猛然起身走至學姊面前。壓下心中所害怕發生的事情，他知道…那些鮮紅液體是不屬於面前之人的…

「情況……怎樣…??」

感受到自己渾身顫抖，抖著聲音問出他想問的。湖水般的綠瞳一半抱著希望，一半抱著害怕望著眼前的詩河。

搖首，冷靜的容顏顯示自己無能為力。

「傷口深層差一點傷及心臟…血止不住…」

她說出的話使他的心懸在半空，害怕漸漸加深盤據全身，頭腦一片空白開始嗡嗡作響。

「…我盡力止住血液流逝，剩下的得靠她自己了。」

連學姊都…沒辦法…他只能眼睜睜地…

「今晚是關鍵，只要撐過…一切就沒問題。」

不想看見學弟這麼悲痛的神情，可是她已經盡力了…詩河離開阿斯蘭身邊，輕坐在沙發上垂首，也不管自己身上沾滿了血跡，只是靜靜地保持沉默。

意思是…叫他等嗎?阿斯蘭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自己情緒冷靜避免失控，緩步接近微開的門扉進入寢室。

那抹虛弱金色嬌小的人影靜靜地躺於剛舖好的潔白床鋪上，無聲走近床緣至她身旁，阿斯蘭俯身蹲下與床面齊高。雖然他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避免吵醒床上人兒，但她像是感覺到他在她身旁，勉強自己張開雙眼往他所在的方向望去。

琥珀色澤瞳眸失去昔日光彩，被無法對焦的混沌眼神所取代，因疼痛而湧現的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她看不清楚，可她很確定…他就在她身旁。輕哼了一聲維持自己呼吸速度並對他露出虛弱的笑容。

「嘿。」

大手輕握放於身側冰冷的小手執起，將之撫貼在自己溫熱的臉頰上，也展露溫柔笑容。他知道每當他對她笑時，她會安心…不會繼續恐懼下去…

「要堅強，妳會沒事的…」

這句話…是說給誰聽…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鼓勵她…??她胸前敞開的衣物可讓阿斯蘭清楚看見她身上的傷勢，那道藍色光芒所劃出的血淋淋致命傷口現在暫時是讓詩河以布巾壓住止血，鮮血染紅了整條布巾但卻並沒有因此而停止流失。

微弱起伏不大的呼吸聲像是隨時會停止消失。

他好怕…又好恨自己…

不想讓他被牽扯進來…所以離開他…

他說過她可以不用怕的…因為他會陪在她身旁…

但她卻在他面前被人攻擊，倒下。他沒有辦法…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

淚，湧了上來。他氣自己的無能，氣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綠眸垂下，深深自責著自己。保證卻沒有做到的承諾…他沒有遵守…

「阿…斯……蘭…」

虛軟卻清晰的叫喚使他抬起頭驚訝地睜大眼眸，眼前垂死的人兒笑容依舊，模糊的視線也依舊望著他，淚珠因傷口劇疼順著小臉流下，但她像是想安慰他似地保持嘴邊笑容。

──阿斯蘭看起來好悲傷…是因為什麼事呢?

不想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她微笑提醒著他。

──笑比較好看呀…

阿斯蘭的笑容有安心的感覺，她不會害怕…

她剛剛叫了他的名字!!一股喜悅充斥他的內心，阿斯蘭含著淚再次對她微笑，哽咽所說出的話卻與面容表情完全地不同：

「對不起…明明說過…我會陪著妳…但…」

……是他的錯……全是他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卡佳里…」

都怪他沒能保護好她…

──不需要道歉…阿斯蘭……

原本想安慰他才叫出他的名字，沒想到卻好像成了反效果…

寒意和倦意漸漸籠罩意識，以致於她無法再繼續思考…

──…………

不行…她想睡了…

──阿斯蘭…醒來時我要看到你的安心笑容…不准擺出那種討厭的表情…要不然…我會……我會……

琥珀色雙眸微微瞇起陷入昏迷，感覺床上人兒不再注視著自己，阿斯蘭著急地抬首凝看著她。

「卡佳里!!」

出聲想喚醒她，但她任舊閉緊雙眼。放棄叫喚，阿斯蘭只能待在她身旁，心中萬般祈禱，希望她能夠撐過今晚的關鍵時刻…

◇
　

鮮血一滴、兩滴、三滴…

一陣藍色光芒閃現瞬間，緩緩消散，粉色長髮少女出現於光芒之中，她奔至他身邊，焦急地眼神望向以左手抓住自己鑲著天藍寶石手臂的紫瞳少年。

像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少年咬緊牙根俯蹲身子，嘴角有著殘留的血跡，一灘紅色液體在地上暈染開來。喘了幾口氣穩住呼吸，另一波疼痛緊接而來。

「煌!!!」

以充滿擔憂的語氣喊道，少女雙手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紫瞳少年回望她，痛苦的表情中扯出一抹溫和微笑。

「不要緊…痛…只是暫時的……」

想讓她放心，但疼痛持續令他擰住眉頭，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至地面。

「煌…」

藍瞳浮現淚霧，少女輕搖頸首，低頭以額際抵上他肩頭，一手摀著自己唇瓣不讓哽咽聲宣洩而出。煌以溫和的眼神垂首傾身，不在乎身上所擁有的痛楚將身旁為他悲傷的人兒給抱了個滿懷。

「抱歉…這次…力量用過了頭…」

明知道她的力量太過於強大，每當使用後的反蝕會使自己痛苦，但…他好希望能做自己所能做、自己應該做的事…為了她……他的拉克絲…

「下次…不會再讓妳擔心…」

──只要將所有的屬於〝無〞的東西摧毀…拉克絲就不再是〝無〞…

那是他所下定的決心，下定決心讓懷中的她脫離〝無〞的存在…就算是破壞其它的〝無〞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才會成為〝靈立〞。

緊緊抱著她，堅定卻悲傷複雜的表情重新浮現於如紫水晶的雙眸中，因反蝕的疼痛漸漸退散。以左手撥開她披至肩頭的粉色髮絲，裸露出鑲在她左胸肩胛骨附近，與他右手臂完全一模一樣的天藍色澤寶石，紫眸視線溫和地與懷中的她對望。

──殲滅所有〝無〞的存在，他的拉克絲就不會是〝無〞…

他的…拉克絲……

◇
　

眼前晃動的人影…朦朧…還是虛幻…

那些穿著白衣服的人…是誰…??

如綠湖水般的眸子微睜開，眼前除了朦朧白衣人影之外有一道阻礙物。阻隔在他跟他們之間。

──他們在說些什麼?

不清楚的視力只模糊瞧見人影發出些許聲響的唇瓣蠕動著，配上一小點勉強可傳至耳際的聲音。

──「注…射不…全………體…」

想更清楚聽見他們對談內容，他不由得伸出手觸碰到那擋在他面前的阻礙。

──是玻璃…

翡翠綠眸漸漸聚焦，玻璃反射出的是…

──這是…我…

一頭深藍色髮絲，閃爍柔和綠光的瞳眸，正從玻璃反射看向自己的…

自己的面容。

──我是……

他是…??

──我是……

「我……是誰……??」

「哇啊!!!!」

大叫了一聲，他整個人完全清醒地由床上跳起。睜大雙眼猛喘著氣，阿斯蘭嚇出了一身冷汗。

好詭異的夢…

處於暫時痴呆狀，他甩甩腦袋想將剛才像是真實的混亂夢境從清醒的腦中拋掉。

他是誰?那麼蠢的問題…

他是阿斯蘭、薩拉啊!

像是在耍白痴一樣，雙手揉揉自己因亂睡而凌亂的頭髮，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窗外遠遠地陽光灑落至房內，他微微瞇起雙眸。

已經…早上了?第二天早晨??

環顧四週。發現自己身下坐的是柔軟的床墊。

床墊…??他在床上??

腦海中閃過昨天片段的畫面，他記得他應該是陪在卡佳里的身旁…

──卡佳里…她…

「卡佳里…」

著急地望向四周，支撐身體的左手順勢往後一探。微微碰到了一物體。

他停下一切動作。

金色嬌小人影正窩在他身旁，雙眼緊緊闔著並微微側著臉。

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將附在她胸前被鮮血染紅的止血布巾掀開，映入眼簾的為一小長痕，淡淺卻沒癒闔的傷口。

那道致命極深的傷勢不見了，不，應該是說自行修復。

感覺到她平穩的呼吸，心中的大石落下，嘴角勾起一抹放心的笑容。

她沒事了…謝天謝地…

「嗚……」

發出一聲嗚咽，原本就沒有陷入熟睡的她有些不安穩地翻了個身，眨眨睡眼惺忪的眼簾揉著雙眸。

像是知道身旁的人是他，兩隻小手扯住他的衣角，充滿睡意的琥珀雙瞳迷迷糊糊地望著他。

「阿…斯蘭…」

帶著沒有清醒的濃濃鼻音喚了他一聲，她又瞇起了雙眼，移動一下身子接近他並鑽進他懷中，找個她認為最舒服的地方窩著繼續睡回籠覺。

苦笑了一下，眼前這可愛的小貓咪竟然將他當成現成枕頭舒服地睡著，那他不就要等她醒來才能動?一手攬住她以防她從自己懷中滑落，另一手抄起床上的薄被蓋在她身上。回頭望著床頭的鬧鐘，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清晨五點多。

真奇怪…他明明記得自己是趴在床邊睡著的，怎麼會變成躺在床上???阿斯蘭心中疑惑，但好像也沒有人可以給他解答。

懷中的人兒處於熟睡狀態，並發出小小咕嚕聲。衣襟微微敞開，寬大衣服因不合身使環抱她的人可以隱約看見春光一片…

俊臉上浮現紅暈，視線瞟向其它地方，伸手將她胸前的衣物拉攏。

他現在…已經睡不著了…要保持這種姿勢一直到她睡醒嗎?

綠眸呆愣，直直看著懷中已睡死的金色小貓。

好吧…反正她已將他當成枕頭…避免吵醒她…那就別動好了……

大手寵溺地順了順她柔軟的金黃色髮絲，看著懷中的人兒，眼神柔和到連自己都沒發覺。

他確定她可以正確地喊出他的名字，昨天和剛剛喚的那一聲就是證明。心中些許的高興，嘴角笑容更深…

──他決心要守護的人兒…

門面傳來輕扣聲，阿斯蘭抬首拉回思緒。

現在是清晨，敲門的會是誰?

面容顯得有些苦惱，不得已將懷中的她輕放安置在床上，後者因為突然失去的溫暖而驚醒，困倦地眼神疑惑望著要離開的他。

「嗚……」

小貓發出不依的嗚咽。

「噓…乖乖睡，我等會兒回來。」

輕聲哄著她，阿斯蘭微笑，大手拍拍眼前人兒的小腦袋。她呆呆看了他三秒鐘，像是聽懂了他的話又安心地慢慢闔上眼簾。

沒想到他才一個動作，她竟然會有這種反應。微微露出苦笑，阿斯蘭下了床走到門邊旋開門把。熟悉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迪安卡舉起右手對他打聲招呼：

「嗨~~早啊~~!!」

「咦!?」

為什麼他還在這裡?昨天他不是跟伊薩克一起離開他的房間了嗎?綠眸充滿疑惑地大睜，一臉問號地望著迪安卡。

從迪安卡身後的客廳還可以看到另外兩名熟悉的人影…

伊薩克非常清醒地以冰冷不好惹的視線看著他們倆，身旁的詩河輕靠在他肩上闔著眼眸小憩。

「學長、學姊???!!!」

他們跟他一樣，整晚守在客廳等待卡佳里傷勢情況?而且都一直待在他宿舍房間內??

迪安卡看著學弟露出那種好笑的神情，笑容加深，左手一把將他拐出門外，寢室門面碰地一聲關上。

「怎樣，小子?她掛了沒?」

迪安卡以開玩笑的口吻問道，順便將他拉至沙發旁。對著坐在沙發上的伊薩克點了一下頭，他和阿斯蘭同時瞪了迪安卡一眼，伊薩克滿臉不甘願地喚醒身旁女友。

「詩河，醒醒。」

「嗯?」

抬起頭，淺色紫瞳逐漸清晰，先是看了一下叫醒她的男友，再看看已出寢室的阿斯蘭，然後完全清醒地離座。

「去看看她的狀況。」

阿斯蘭看著學姊開啟房門進入寢室，後一秒如湖水般的綠瞳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著急地睜大，回身想追進寢室，但卻因迪安卡勒住他的強大力量而不能如願。

「等等，學姊!!!!」

慘了!!他忘了一件事!!!

卡佳里對任何陌生人的反應只有一個……認定是敵人!!!她會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寢室內傳來碰地一聲悶響，房門被人重重地撞上微開，迪安卡和伊薩克錯愕地望著聲源方向，阿斯蘭在同一時間掙開迪安卡手臂，快速打開寢室門扉。

詩河狼狽地跌坐於地，視線直直看向床上的金色身影，臉上表情有些許的驚訝。而床上的人兒右手平舉於前，如第一次見著阿斯蘭那般，充滿淚水敵意恐懼的眼神回看著被她以力量摔落地上的詩河。

兩名學長跟著他跑進寢室，看到眼前這副景象，兩人面面相覷，伊薩克將詩河扶起。

「這是怎麼回事?」

女友莫名其妙地坐在地上，還發出那麼大的聲響。剛才門扉是關著的，他們根本沒看到事發情形，伊薩克沉聲問著學弟。

當他喊等一下時，狀況隨即而來，所以他應該知道會發生這種情況，現在他要聽他講出合理的解釋!!

「阿斯…蘭…」

瑟縮身子移至床角，琥珀色瞳眸害怕地盯著他身後三人瞧，平舉的手準備又要揮下。

「住手!!卡佳里!!!」

阿斯蘭大喝一聲阻止接下來她所要做的動作，後者全身一僵。淚水因他的大喊而嚇得滑落，她嗚咽了一聲全身顫抖地放下右手。

這樣會傷到其它想幫助她的人，她完全沒考慮到這一點嗎?

「學長，對不起…請你們先出去…我待會兒會解釋。」

回頭對著一臉不太高興的伊薩克道，阿斯蘭伸手將他們推出寢房帶上房門。

再轉首，綠瞳有些無奈。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用那種力量，聽到沒?」

輕輕嘆口氣，他走至床邊將發抖的人兒往懷中撈，大手溫柔地安撫她的恐懼。

──她做錯事了嗎?

沒有阿斯蘭在身邊…她睡不著，原本以為開門的會是熟悉的身影，沒想到是另外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出現在她面前，不管那人是否對她有敵意，她的本能反應是擊退眼前之人，不要再繼續靠近她…

她害怕啊……

──是因為她用了那個力量…阿斯蘭在對她生氣…

嗚了一聲，原本聚集在眼眶中的淚珠直仆仆地落下，淚水沾濕他的衣襟。

是不是嚇著她了…?

看著哭泣的人兒，阿斯蘭回想剛剛他好像太激動了些…

「卡佳里…」

他不是故意對她大吼的，他是因為心急才…

聽到他再次叫喚她的名字，以為又要罵她，雙眸害怕地閉上，發抖得更厲害。

看她的樣子…他那一喝真的讓她受到驚嚇…劍眉微擰，阿斯蘭責備了一下自己，隨後對她露出溫柔笑容。

「對不起…剛剛…」

輕輕地，溫暖掌心撫上她帶著淚痕的臉頰，他說出的語氣有著歉意。

「我…太兇了…」

「嗚……」

不是吼聲，微微睜開雙眼，阿斯蘭有些自責的面容映入眼底。剛剛所受的驚嚇使得淚水落得更兇，雙手緊抓住他的衣角，她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阿斯蘭…」

──她知道了…她會乖乖聽話不再用力量…

只要是他說的，她會照作…這樣…阿斯蘭就不會生氣了…心裡有些明白地抬起矇上一層涙霧的雙眼望著他，她暫時止住了淚水。

「對…不……起…」

道歉應該是這樣說的吧?記得方才他也是跟她說這一句話…緩緩啟口，而聽者因她所說的話驚訝地瞪大如湖水般的綠眸。

她剛剛跟他說……對不起???

她學起來了??

一絲高興與興奮湧上心頭，嘴邊笑容更深。揉揉懷中人兒金色秀髮，後者疑惑地眨眨眼，看著他對她微笑。

「外面的人不是敵人，是我的朋友。」

阿斯蘭輕聲對她解釋，讓她知道隨便使用力量是不對的。

「等等見著他們別害怕，我會帶妳去跟學姊道歉。」

「對……不起…?」

「對，說對不起，妳做錯事了。」

再眨眨眼，琥珀色瞳眸中的疑惑減少一半，金色小貓似懂非懂地點點小頭。

「嗯嗯。」

照著阿斯蘭的話做下了床，由他輕輕攙扶著隨他的腳步步出房間，兩人離開了寢室。

再次看到三名陌生人出現於眼前，身子不由地往後縮去躲至他身後，一直到他停下了腳步。

「學長…那個…」

面對伊薩克和迪安卡，想要解釋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卻不知如何啟口，阿斯蘭有些歉意地想為身後的人兒說聲道歉的話語，沒想到銀髮男子比他還早一步開口，而說出的話令他覺得錯愕：

「詩河說是自己不小心跌倒。」

湖綠色眸子瞪大，不可思議地眼神飄向面帶笑容的學姊身上。

她幫他身後的人兒保守秘密?而且完全不責怪她?

就在此時詩河微笑起身，繞過阿斯蘭，輕輕走至卡佳里身旁。

發覺陌生人想接近自己，心中的害怕與警覺並沒有完全卸下。輕顫的雙手緊抓住阿斯蘭後頭衣擺，嗚了一聲再往後退了幾步，有些恐懼的眼神緊盯著詩河露出善意的面容。

「對…對不……起……」

以懦懦如同蚊蚋的音量小聲道歉，聲音雖小，但卻能讓在場每一個人清楚聽見。

──她乖乖道了歉，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吧?

後者因她所說的話而呆愣了一下，隨後微微一笑，緩緩對她伸出手。

以為她要攻擊她，原本想再次發動體內力量將眼前人擊退，但如果使用力量阿斯蘭又會對她生氣，她不想讓他生氣啊……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能以求救的眼光望著阿斯蘭，沒想到阿斯蘭只對她微笑，卻沒做任何其它的反應。

纖細素手輕輕觸碰到她發顫著的冰冷小手，詩河的動作將她的目光拉回至她身上，卡佳里愣愣地望著她。

「我是詩河，詩河、赫涅夫斯。」

微笑依舊，露出的笑容代表著對她的善意。

「妳呢?」

眨眼再眨眼，兩句突如其來的問話和介紹讓她反應不過來，但眼神中的害怕消失了一些，她似乎明白眼前的少女跟阿斯蘭一樣，不會傷害她……

見她發愣著，她以為她被自己嚇傻了，笑了笑，再補上一句她曾聽過的熟悉安撫：

「放心，我不會傷害妳的。」

聽者因她這句話再次眨眼，並愣愣地望著詩河。

──她對她露出笑容、釋出善意，而且還以似乎與阿斯蘭一模一樣的語句來安慰她。

──她，不是敵人。

垂下視線，琥珀色眸子閃動淺淺金光，微抿唇瓣，原本顫抖的身子有些停頓下來。

看著在他身邊垂下頸首沒有再出聲的她，阿斯蘭感覺到她的戒心似乎漸漸鬆懈。傾身微蹲與她齊高，如湖水般綠眸溫柔地盯著她的小臉瞧。

不看還好，看了差一點慌了手腳，低下頭的她雙眸中有些許淚光，一眼看見她一副像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他急急忙忙將她攬回懷中，大手輕拍她瘦弱背部。

「哎……哎…卡佳里…別…」

「嗚……」

──為什麼…要讓她遇見他們?

──他們…都是好人啊…她不想…也不願將他們一起牽扯進來…因為她而被波及到…

──特別是…

「阿…斯蘭…」

小聲喚著她唯一會叫的名字，帶淚的小臉抬起，閃著淺金的琥珀眼瞳怯怯地觑著再一旁不知所措、一臉著急的他

──特別是……他…

以為她是因為陌生人接近，他卻不准她使用力量而被學姊嚇壞，打算開口安慰她後直接將她帶回房內。

不過下一秒，懷中人兒忽然的動作讓他大吃一驚。

收起原本要掉下了淚水，小手緩緩伸出回握詩河的。她學著眼前對她釋出善意的新朋友扯動嘴角，回以同樣的笑容。

「詩……和…?」

回想了一下方才她自我介紹時所說的名字，正確喊出她所認識第二個人。

聽見她叫喚自己，詩河微微一笑。

「沒錯，我是詩河。」

靜靜地在旁凝看著的迪安卡像是發現了什麼，在這時以手肘輕頂了一下阿斯蘭手臂，後者從訝異中回過神來，轉頭以疑惑眼神望向叫他的學長。

「她好像……不太會說話?」

迪安卡小聲問，惹得他苦笑了一下。

因為她和一般人不同，所以到現在只學會他的名字和詩河的名字，還有〝對不起〞一句話…

「嗯，現在正在學。」

總不能說她跟他們不一樣吧?迪安卡聽了他的答覆後喔了一聲，並沒有打算繼續問下去，還在想他接下來會問什麼要怎麼回答，但見他沒那個打算，他也鬆了一口氣。

而伊薩克從頭到尾只是在一旁看著，並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綠眸視線重回金色人影身上，現在詩河正反問她的名字。

「妳呢?」

她微微側頭，似乎在思考如何出聲，阿斯蘭見狀連忙走至她身旁，大手搭上她左肩。

她疑惑地抬首望向他。

「抱歉…學姊，她…不太會說話…」

想替她解釋為何她沒再回答問題的原因，並沒發覺在同一時刻身旁人兒的動靜。只見她微側一下頭，後一瞬間如同想到什麼重要事情似地再次露出微笑。

「所以她…」

「卡佳里…」

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停止解釋，不知是第幾次的驚訝眼神浮現於綠瞳中，而眸子的主人臉上表情也是同眼神一樣。

又一句??已經會喊自己的名字??

屋內所有人的視線全聚集在發出末音的金髮人兒身上，不習慣這種感覺，他嗚了一聲躲回阿斯蘭身後，只露出一雙有些懼意的琥珀色澤眼眸。

詩河看著在學弟身後被眾多目光嚇著的她，嘴邊笑意未減。

「卡佳里…很好聽的名字。」

伸手輕輕拍拍她的小腦袋，像是疼愛妹妹般地握住她的手，並將她輕扯離阿斯蘭身後。

「能叫妳小卡嗎?」

視線對上詩河溫和亮麗的淡淺色澤紫瞳，聽懂她在問她什麼之後，晃了一下小腦袋，她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嗯!!」

在與詩河對眼相望的那一瞬間，有股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眼前之人所散發的氣息好像跟她有著相同頻率，如同自己一樣……

──好熟悉…卻不知哪裡熟悉……

雙眸呆呆地停留在紫瞳上，雖然她和那〝靈立〞有著相似顏色瞳眸，但給她的感受就是不一樣。

一個追殺她的人，眼神中的情感悲淒…跟她…相像…

而另一個，則是她所認識的新朋友。對她表示友善，再怎麼分辨，她也不會認錯的。

「這是迪安卡、艾斯曼，而這位是伊薩克、焦耳。」

轉身介紹身後兩位男生，詩河牽著她來到兩人面前。

「別怕，他們跟我一樣，不會傷害妳。」

為了怕她又想逃離陌生人面前，雙手輕按住她的雙肩似乎告訴她她在她身後不用害怕，而後又在她耳邊小聲安撫。

這麼做看來有些奏效，她沒有顯示想逃脫或恐懼的念頭，反而直盯著迪安卡和伊薩克看著。令兩個大男人表情上有些尷尬。

迪安卡露出白晰牙齒向她笑著，而伊薩克呿了一聲不自然地將頭偏至一旁，視線往右移開。

「迪…安卡?伊薩……克?」

這次，毫不費力，不用思考，卡佳里學著身後告訴她的人開口，然後轉頭望向一直待在自己身旁的阿斯蘭。

綠眸回望她，他微笑。

她的智商應該比平常人還要高，不到一下子，她竟然可以將屋內所有人的名字記起並正確唸出。之前就能聽得懂他同她說話的話中之意，想必很快的，她一定能像一般人一樣正常說話了。

微舉右手，小手先是指著銀髮男子，她回首望著詩河。

「伊…薩克?」

後者微笑頷首，見她點頭，她又指向在伊薩克身邊的另一人。

「迪安卡?」

再次頷首，告訴她她又答對了。

卡佳里展開燦爛笑容，琥珀色澤雙眸視線往身後的她望去。

「詩、和。」

微笑依舊，她知道她已經記起來了，現在她只是在做最後確認。

看見她的笑容，了解自己已分辨出他所說的。

──所謂的〝新朋友〞……

──她的，新朋友……

高興的目光移開詩河身上，最終定在位於她身旁的俊氣面容上。

令她安心熟悉的笑容浮現，翡翠綠眸中有著溫柔，阿斯蘭微笑看著一瞬間呆愣的金色小貓。

她是嚇傻了，還是看呆了?

他的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

「阿斯蘭…」

有著燦爛笑容的她接下來的動作令在場每一個人都措手不及，倏地一個飛撲，目標方向是朝他這兒。

雙眸睜得老大，沒辦法快速反應過來……

「哇!!!!」

碰地一聲外加慘叫，阿斯蘭眼明手快地趕緊接住飛撲進他壞中的金髮人兒，也因此身子不穩往後一倒，一屁股摔落地面，後腦一頭與地面作親密接觸。

而卡佳里安安穩穩地被他以雙臂圈在他懷裡，他替她擋下跌落時所帶來的衝擊力道。後腦因撞擊地面讓他有點眼冒金星，剛包紮完畢的背部微微泛疼。

這動作使得周圍的人全嚇了一跳，阿斯蘭成〝大〞字型倒於地面，弄不清楚為何現在在他胸膛趴著的她會忽然做出這種危險動作，如湖水般色澤的綠瞳浮現些許怒意又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不管他眼神透露出的疑問，不管他是否正在對她這無理取鬧的動作而惱怒，雙手緊抓上他的衣擺，將小臉埋進他溫暖胸膛。

──安心、平靜……

靜靜地、靜靜地…她沒有出半點聲響，只是安靜地窩在他懷中。

──熟悉…他專屬的氣味……

怎麼忽然撲了上來，然後就抓著他不放?

阿斯蘭有點不懂現在正賴在自己懷裡的人兒到底在想些什麼。

是高興才這樣做?還是她又準備要哭了?

俊氣面容隨著她的緊抱而微微顯現淡淡紅暈，身子僵住就這樣看著懷中人兒不動。兩人維持這姿勢足足有三分多鐘…直到……

「喂!阿斯蘭，你要躺在地板上躺到啥時啊??」

迪安卡看不過去小學弟的呆樣，出聲提醒他他還倒臥在地面。阿斯蘭因他的叫喚而回過神，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從地上爬起，順便將懷中的人兒一起抱離地面。

「客廳桌上有早餐，我們特地去買的，過來一起吃吧!」

伊薩克和詩河已坐回客廳沙發，迪安卡向他們聳聳肩，邊指著客廳桌上擺放的一些三明治和幾瓶牛奶，邊走到椅旁在椅上坐定。

看到食物，而且是第一次阿斯蘭所給她，她覺得很美味的食物。阿斯蘭懷中的金色小貓雙眸一亮，扯扯他的衣角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跑到桌前。

苦笑一下，方才的惱怒隱去於眼底。

先填飽她的肚子再和學長姐們討論一下怎麼安置她的事情吧…畢竟他還是學生，不能不去上課的…

那天為了她所遇見的事情已經翹了一整個下午的課，再不回去，說不定學期總結時教授心情不好，他不就死無全屍、慘遭被當的命運?

一想到還有這些麻煩事，頭就不知不覺地抽痛起來……

◇

「所以說，她現在沒地方住?」

迪安卡喝著手中的罐裝咖啡，邊問著學弟。

〝她〞是指阿斯蘭懷中的小東西。

點了一下頭，除了省略紫瞳少年追殺的那一段之外，他將前幾個鐘頭所發生之事全部同學長姊述說了一遍，讓他們了解事情原因。

剛剛自己先行思考，雖然想過是否讓卡佳里留在他這兒，只不過這兒是男生宿舍，除了登記過的訪客能進來，其餘的，不屬於寄宿學生的一律禁止通行。

詩河是登記過後才進來的，可是懷中的人兒就不是了。

當初抱著她衝進宿舍上樓時，舍監湊巧不在，那時只擔心她傷勢的他根本沒想那麼多。

一個女生住在男生宿舍裡，實在是說不通，也不可行，但……

「要不，讓小卡住我這如何?」

看著還在傷腦筋的學弟，詩河微笑給他一個最好的建議。

停止思考，阿斯蘭望著學姊。

這是個好方法，好像也是唯一可行之處……

不過…他已經麻煩學姊這麼多次了，真有點不好意思繼續請她幫忙…

但好像只有這方法能解決現在解決不了的問題。

「好主意!!!」

迪安卡附和她所說的並露出笑容。

「小卡就交給妳了，詩河。」

阿斯蘭想不出任何的話語能拒絕學姊的好心好意，只得默默認同了這項提議。

垂首嘆了口氣，綠眸視線定在剛將手中三明治吃完的金髮人兒身上，她好奇地將食物塑膠包裝在手中把完了一下丟置桌面上，而後窩進他懷中，找個最舒服的位置並微微瞇起略帶倦意的琥珀色澤雙瞳。

經過昨天追殺事件、受傷又自行修復、方才的大吵大鬧，懷中的人兒想必是累了。何況今天清晨五點左右被詩河他們吵醒…

──應該是還沒睡飽吧?

大手寵溺地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金髮，溫柔情感浮現於如湖水般的綠眸眼底。

「那就這麼說定了，小卡住我這兒。」

學姊輕聲出口，阿斯蘭抬首再思考了一下，最後點頭答應。

「嗯…也只有這麼辦了…」

而怎麼在他上課時間安置她呢?

最後四人所討論出來的結果，卡佳里暫住詩河宿舍房間。

當阿斯蘭沒有課的時間可以直接到宿舍去陪她，而迪安卡、伊薩克和詩河這三人也會在他有課時間幫助他照顧卡佳里。

只要是誰有空閒的課餘時間，就遞補照顧她的空缺，負責教導她應該要學會的事情並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絕不讓她孤單一人。

學長姐的好意令阿斯蘭滿心感激，沒想到他們願意幫助他這麼多繁雜之事，特別是需要教導卡佳里說話的那一部分，竟然是伊薩克首先點頭答應。

雖然他只說了一句〝麻煩〞，但詩河輕笑告訴學弟他所表達的意思，阿斯蘭才明白。

而被解釋的前者面容有些紅起，他偏過頭去視線移開。

反正就是答應了。

等一切都談好之後，已是兩個多小時以後的事…

迪安卡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起身離座。

「阿斯蘭，記得你今天要交報告啊。」

好心提醒學弟，想著那天他為了趕報告而忘記整理自己房間就有點火大，現在提醒他，說不定還會喚起他不好的回憶。

阿斯蘭聽完他說的，臉上滿是錯愕。

今天是交報告的最後一天，還想說前幾天能提早完成，沒想到遇上了懷中的小東西，還遇見了那名少年…

總之，這兩天內發生了好多事情…而且是不能依常規所能預測的。

要不是迪安卡現在提到了報告，他還真的徹底地忘了這回事。

怎麼辦?

金髮人兒在他懷中睡的正熟，只要他微微一個動作，她一定會被他吵醒。

可是報告…一定要今天完成並寄出去…

又來了!!!迪安卡看見他露出這種表情，知道他還沒做完功課，他像他翻了一記白眼，而詩河似乎也注意到了。

伸手，示意阿斯蘭將卡佳里交給她，學弟才有辦法動作。無論吵不吵得醒卡佳里，阿斯蘭一定要完成功課才行。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身子，輕手輕腳讓懷中的她安安穩穩地抱進學姊懷裡，動作迅速地拿起擺放在後頭餐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開機開始拼命趕進度。

換地方睡，卡佳里好像並沒有察覺自己已經離開阿斯蘭的懷抱，依舊睡沉…

朦朧中，夢境如真實般地呈現於金髮人兒眼前…

「妳不是殺人的器具，記得這一點。」

記得?是記住嗎?

有些不懂眼前之人所說話中之意，她微微側頭。有點疑惑地看著穿著白衣實驗服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容和藹，朝著她微笑。

「……記得?」

「牢牢記住，卡佳里。」

溫暖的大手附上她瘦弱肩頭。

「妳的力量很特別。」

──特別??

微微瞇起眼眸，她輕輕搖首，表示不了解。

而她的動作讓令中年男子笑容更深。開口又道：

「只要記著，妳，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反覆他所說的，眨眨眼，這句話她大概可以記得起來，只有這句話。

「對，卡佳里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妳是我心愛的女兒…」

──女兒…心愛的…

──她是…獨一無二的……

──爸爸??

擁有力量，卻用在不同的地方，所造成的後果也會不同。

她擁有力量，一般人所沒有的力量…

他教導過她…一些她需要遵守的事項…

──她怎麼忘了呢??

不是殺人工具，她只是擁有特別的力量…

這是那名讓她喚為〝父親〞的那人要她牢牢酩記在內心的事…
　

◇

「小卡，我們到了喔。」

阿斯蘭花了兩小時將報告完成並寄出，而沒過幾分鐘，卡佳里漸漸轉醒。
睡飽的她，跟著眼前的阿斯蘭，隨著詩河的帶領之下，一行人轉移陣地經過門口登記，
到達了女生宿舍，詩河的房間門口。

阿斯蘭回頭看著緊抓他衣服的金髮人兒。
因為沒有任何適合於她的衣物可穿，他只好將自己較小件的衣服拿出來讓她暫時換一下，又為了防止在半途中碰到追擊，那名紫瞳少年說不定一眼就認出她，所以向迪安卡借了一頂帽子。

過於寬大的襯衫及休閒褲套在她身上，而過長的袖口他盡量將之捲高，沒脫下的棒球帽略略微遮她顯著的金髮，從遠處看起來，十足像個小男生。

一路上，她安靜到不能再安靜，只是默默地走在後頭沒出半點聲響。
看著她微垂著頭，似乎在想事情，而且好像是重要的事情。阿斯蘭拍拍她瘦弱的右肩將她的思緒拉回至自己身上。

「我們到了。」
重新將剛才詩河說的話同她講了一次，他向她露出讓她覺得安心的微笑。
金色小貓眨眨眼，微垂的頭輕抬起，琥珀色澤眼眸望著也對她微笑的詩河。詩河回身找著了鑰匙，並旋開門把。

「這裡，以後就是妳的家。」
──家?

轉頭望著湖綠色眼眸，有些不了解地微微歪著頭，阿斯蘭微笑依舊，開口用比較白話的方式向她解釋：
「以後卡佳里就住在這裡，好嗎?」

拉著她進屋裡瞧瞧不同於自己房間的裝潢擺設，要她習慣這裡的景象。畢竟以後她很少有機會再回去自己房間了。
──她要住這裡?那他呢?他不陪她了嗎?

還是有些疑惑，小手因陌生的環境而緊抓住他，她慌張地直搖頭。

「我晚點再回來陪妳，別緊張。詩河會陪妳到我回來為止。」

知道她在害怕，她不習慣陌生環境，阿斯蘭輕聲解釋並轉過她的身子令她面向學姊。詩河微笑，雙手輕撫緊張抓著阿斯蘭衣袖的小手，卡佳里因她的安撫動作而鬆開了雙手。

「詩河……?」
「嗯，我會陪在小卡身邊。陪妳等阿斯蘭回來。」

──陪?那就是會待在她身旁不離開她?雖然換了個人陪她，是她認識的新朋友…

「阿…斯蘭?」
回首愣愣望著同樣面帶微笑的他，腦袋有些不靈光地轉轉轉，微微偏頭想了一下，小貓終於妥協了。

離開他的身旁，她換個地方站到詩河身邊。
還好她沒有鬧脾氣，阿斯蘭同時鬆一口氣，大手再次握住她的，將他拉回自己身邊。

「學姊，我想跟她講一下事情，能不能請妳…」
學弟還沒說完，詩河已經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微笑點了一下頭，她走出門外將房門輕帶上。讓阿斯蘭有和她獨處說話的空間。

看學姊已迴避，他開始跟她約法三章。
「卡佳里，待在這兒要乖乖的，等我回來。要聽學姊的話。」
「嗯!聽…詩河…的。」

乖順地點了點頭，她沒有任何的抗議。她照著他的話回答。
「要叫詩河姊姊，不要連名帶姓地叫，這樣不禮貌。」
再點點頭，她明白了。

「姊…姊?」
「對，叫姊姊。」

綠眸閃動了一下，俊容收起笑容有些嚴肅地看著滿臉無辜的小貓。
他要交代的最後一件事……

「答應我，只要我沒允許之前，不准使用力量，聽到了沒?」
──不准…用力量??

先是呆呆地回望著一臉嚴肅的他，而後知道他口中所謂的力量是什麼，卡佳里聽話地點點小頭答應他。

──只要不用力量，阿斯蘭就不會生氣…
──她只要乖乖的，乖乖的…他就會對露出她所喜歡的笑容…

「那……乖乖地待在這兒等我回來，好嗎?」
見她乖順聽懂了他說的所有事情，笑容重回俊容上，綠眸溫柔地望著懂事的她。替她摘下帽子，大手寵溺地摸摸她柔順的金黃色短髮。

還有一件事…

重要訊息閃過腦海提醒著他，有些黯淡的神采湧現眼底，但他還是保持笑容。
紫瞳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會找到她，萬一……

「卡佳里…」
輕喚了一聲，金髮人兒聽見叫喚，琥珀色瞳眸對上他的，存在些許疑問望著綠眸主人。

「假如…再遇見〝他〞…不要硬撐…只管逃…」
他口中所謂的他，是指紫瞳少年。

以卡佳里的能力，沒辦法拼得過他的力量，他已經親眼見識過了。
而現在…

他，沒辦法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保護她，要是一個萬一，紫瞳少年找著了她，傷口還沒復原的卡佳里可能無力抵擋，那也不可能會有勝算。

他只要她…平安就好。

那種錐心刺骨的心疼…為了她受傷而自責的心疼…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知道嗎?打不過就逃…逃到我身邊…找到我…」

雖然逃是可恥的行為，但至少…她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會盡全力保護妳。」

像是了解他內心的自責與苦悶，嗚了一聲，嬌小的身子再次撲進他懷抱中。

──她知道他在為她著想，她都知道…
──她特別的力量…獨一無二的力量……
──他所說的、所交代她的，她一定會牢牢記住。
──就像…記得〝父親〞所同她、要她牢牢酩記的事情一樣。

「記得…要乖乖聽學姊的。」

再三交代提醒她，圈住她的雙臂稍微攏緊了一些。

「聽話，聽，姊姊的話。」

抬起小臉，懷中的小貓老老實實覆頌一次，並對他展開笑容。

聽見她開心地回答他，阿斯蘭笑容更深。

「嗯…那我…」

「喂，阿斯蘭!!」

迪安卡在這時開門探頭進來，打斷他原本繼續要說出口的話，兩人同時望向叫喚他的學長。

「要親熱等你下課以後再繼續，第一堂你不是有課?」

嘻皮笑臉地，絲毫沒有當電燈泡的知覺，迪安卡以調侃語氣道。

他可是好心提醒小學弟，假如再讓他們繼續這樣下去，那看他不就不用上課了?

笑了笑，阿斯蘭只能輕輕鬆手，雙臂放開了窩在他懷中的金髮人兒，而後者以琥珀淡金色澤雙眸依依不捨地望著他。

「待會兒見了，卡佳里。」

迫使自己不去在乎她對他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阿斯蘭別過頭轉身，同迪安卡一起步出門外，在外頭的詩河對他微微一笑，似乎叫他放心。

「學姊，有空時帶她去買些合身衣物，不然…」

有些擔心學姊沒有想到這些瑣碎之事，阿斯蘭好意地交代了一句，但還沒說完，詩河已經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不用擔心。」

一句話，讓他原本放不下的心平靜下來。詩河輕啟唇瓣向他保證。

聽完，阿斯蘭回以微笑，頷首。

「麻煩妳了。」

伊薩克早已在外面等待著，見著迪安卡帶了學弟走出房間，自己也旋身跟著兩人離開。

愣愣地目送三人離去的背影，沒有阿斯蘭在自己身邊的感覺令她有些徬徨失措，身子輕輕發顫著，甚至有股想追上他們的衝動。

──但這樣做，阿斯蘭…會生氣的…

放下想跟上去的念頭，她知道他…有他自己需要做的事…

──他已經將多出來的空閒時間全部花費在自己身上，她不能…奢求太多。

詩河像是發覺到她內心的感受，對她微笑並輕牽起她的手將她帶進房間，小聲安撫她惶恐的情緒：

「我在這裡陪妳，別怕。」

關上房門，琥珀色瞳眸視線回到一臉和善的詩河身上，眨眨眼，小腦袋不再去想方才煩惱害怕的事，她以極小的聲音喚著第一次學說話時所會的名字。

「阿…斯蘭…」

輕輕唸著名字，徬徨的感覺就會從內心消散了一些，平靜漸漸取代有些害怕的心思，她知道眼前的詩河會陪她。

──尋求…安心…

「阿斯蘭去上課了，晚一點會回來陪小卡。」

以為她不知道小學弟去哪兒才會有些著急喚他的名字，她向她輕聲解釋。

沒想到金色小貓先是晃晃小腦袋，收起驚慌的眼神，憨厚的笑容浮現小臉對她說出一句不太完整的句子：

「阿斯蘭說，詩河，叫姊姊!」

咦?

完全是小孩的語氣，因她的話而愣了半秒才回過神的詩河，經過大腦運轉思考，稍微能了解她在說些什麼。

眼前金髮人兒喚她姊姊是阿斯蘭叫她這樣喊的，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微笑依舊，學弟的良好禮貌讓她覺得有這榮幸能成為他的學姊，雖然不是直屬的。

現在，她得要實行學弟同她交代的事情才行。

「小卡，要不要出去走走?」

「…走?」

──是到外頭去嗎?

「我帶妳去買衣服，好嗎?」

假如是姊姊在旁邊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

稍微想了一下後，小腦袋點頭如搗蒜。

「嗯。」

湖水色澤宣染了四周，校園大草坪因散發的湖面翠綠顯得更碧綠。

倒影，於平靜卻綠澤的湖面映照。

金黃耀眼髮色、琥珀雙眸閃動淺淺淡金、寬大的襯衫及休閒褲套在自己瘦弱嬌小的身上，迪安卡借給她的棒球帽遮住了一半金髮，她安靜地寧凝望湖面，凝視自己倒映於水面的影像。

──這是……她。

第一次看見自己究竟是長得什麼樣子，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

──被人所製造出來的……她。

一抹深邃的悲傷湧現，佔據了心頭。眼底情感被哀淒所取代，愣愣地，她只是佇立於湖邊不說任何話。

湖面倒影，是真實的。

那什麼…又是虛幻?

──……她嗎?

緩緩壓低身子，微蹲於碧色湖邊，伸手舀起倒映自己的湖水，原本清晰映照的倒影也因此而打散。

水面在引起漣漪的後幾秒，打亂的湖水，平靜漸漸恢復先前模樣。

她就像這水面一樣…抓不著，不屬於真實。

即使破碎、粉碎，她還是…會因再生能力…恢復成原本個體。

不該的存在，卻存在於世上。

──她…是虛無的，那個靈立…說的對。

「在想什麼?」

看著金髮人兒呆愣悲傷的表情，無聲地蹲在自己眼前。還作出一些看來無意義的奇怪動作，詩河輕聲問道。

步出女生宿舍，穿越草坪帶她經過了中央的自然湖，原先跟在她身旁的卡佳里被湖面所散發的光澤給吸引住。

她沒有繼續跟隨，反而停下腳步好奇地走到這兒，然後就望著湖面發傻，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只好隨她的意思陪她至湖邊。

後者聽見問話，琥珀雙瞳蒙上一層黯淡，卡佳里沒有答話，雙手抱膝坐落草坪上，悲傷面容未變。

「有心事，我可以跟小卡聊。」

金髮人兒愣了一下，抬頭與她紫水晶般色澤的雙眼對上，詩河向她微微一笑。

「我說，妳聽。」

知道現在要她開口說太多話還有點困難，她提出不會為難她的方法。

遲疑了一下，卡佳里悶悶地發出聲：

「嗯……」

允諾了一句，算是答應她。但一聽語氣就了解小貓心情處於劣等。

而詩河卻毫不在意。

笑了笑，伸手附上她瘦弱肩頭，她指向兩人面前已平靜如昔的碧波。

「湖，很漂亮，對吧?」

「嗯。」

「為何它會在這兒，小卡……知道嗎?」

她問的問題…好奇怪…不太了解她為何會問她這句，卡佳里有點疑惑地望著她，不愉快的陰霾被她的問題掩滅了一些。

搖搖小腦袋，小貓想知道答案。

「妳猜。」

她的問話已經引起她的興趣，也引開了原本在想傷心事的注意力。

見她的悲傷漸漸消失，詩河笑容更深。

「漂亮?」

──是因為漂亮嗎?

怯怯地說出不確定的答案，她微微偏頭。

真聰明，拍拍她肩頭表示她答對了，看來小貓智商是挺高的。

「嗯，因為漂亮…因為它有它存在的價值。」

──存在的價值…

──她是在說…誰?

──為何她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價值……??」

「就是意義。」

詩河解釋，

「我們跟這湖是一樣的道理，我有我存在的意義。」

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她說出最後一句總結。

「而妳也是，小卡。」

末音一落，金髮人兒睜大雙眸直直盯著她瞧，像是不太了解她的意思，又好像是…已經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不是…無…嗎?

「姊姊…」

想哭的念頭湧了上來，一層薄薄地淚霧濕潤眼眶，卡佳里嗚咽出聲。

「嗚…」

──不是虛無…是這樣的嗎?

微笑，詩河輕輕抱住淚水準備潰堤的金髮人兒。

「妳有妳存在的價值，別否定自己。」
她是在教導她，告訴她她不是獨自一人。

只需要讓心頭的結解開，思緒不再混亂，自然就不會露出那種悲傷苦悶的神情。從茫茫迷霧中，她試圖拉她一把，帶領她找到出口。

現在在她面前哽咽的金髮人兒，因她的開導似乎稍微想通了些。
一開始不知自己為何存在，無助、徬徨，眼神透露出的恐懼複雜使得她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感覺。

就像以前……
所擁有的曾經……
曾經，也是，一樣相似。

為何會存在?有什麼價值能存在於世?

相同的問題、相同的複雜悲淒神情、相同的想法與苦惱，甚至是…相同的情景。
一種說不上來極深的感觸緩緩發酵，只有幾秒的時間，原本清澈的紫水晶瞳眸有些黯淡，但後幾秒，深邃神情隱去，詩河重新望著還想哭泣的卡佳里。

輕輕地拍著卡佳里因即將哭泣而微微發顫的背部，紫色雙瞳顯露溫柔關懷，她知道她現在的心情和感受。
畢竟她…了解…

「活著，代表存在。妳在這兒，也是存在的意義。」
含淚與安慰自己的姊姊對眼相望，吸吸鼻子舉起手揉揉微泛淚的雙眸，克制淚水不要奪眶而出。

──她對她所說的道理，她稍微了解了一些…
──活著就代表存在…因此…她在這兒。

迷惑減少，雖然不是完全能理解詩河所告訴她的意思，但她終於知道了使自己繼續存活下去的意義，而不是懷抱絕望、想死的念頭。

套於手臂上的寬大衣袖在她揉眼的同時下滑快至肩頭，露出緊嵌住她的鐵銹色澤，引起紫晶眸子目光注意。

原本一臉笑意的詩河雖然面容未變，但在視線不經意瞄到灰黑鐵環時，目光忽然凝重了些。

那是……

伸手想碰觸金髮人兒手臂上的束縛物，後者驚覺她的意圖，身子反應極快地往後一縮，就像是第一次不讓阿斯蘭靠近那樣，讓她接近不了自己，琥珀雙眼在同時間染上些許警戒。

即使眼前的人是詩河，她所認識的人、不會傷害她的人，但那股不想讓任何人觸碰鐵環的警覺心還是會令她作出反射動作。

「小卡，過來讓姊姊看看。」
聲音盡量放柔，詩河只是想看清楚鐵環的模樣，壓根兒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

看她微笑和藹的面容，金髮人兒眨眼，內心有些動搖，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回到原位。
先是遲疑、猶豫了一會兒，大約過了兩、三分鐘之久，卡佳里像是知道她並無惡意，眼底警戒慢慢消褪，小貓乖乖地聽她的話移動身子至她面前，並投以好奇的眼光盯著對自己微笑的臉蛋瞧。

──他知道她想碰她，但…
──姊姊要做什麼??

握住卡佳里瘦弱的手臂將袖子捲高，鎖在手臂上刻字的鐵環映入眼簾。

「能碰嗎?」
另一手指指與皮膚色澤完全不相搭的金屬，避免她會因她的忽然碰觸生氣躲避或攻擊，她詢問小貓的意見。

──只是碰一下…她不會傷害她。
──那就應該沒問題吧?

點點頭，答應她的要求。詩河見著她頷首，才放心地伸手觸碰鐵環。

撫上冰冷金屬物，手指勾劃刻著名字代號的痕跡，秀眉隨著這些動作而微微擰起。

「不舒服吧?」

就像是畜生被鐵鍊拴住一般，一件沉重又無任何溫度的物品鎖在自己手臂上，假如換作是她，她也會受不了的。

聽她這麼一問，卡佳里無奈地苦笑。

昨天阿斯蘭試過任何方法想替她解開手臂上的束縛，但無論怎麼使力就是沒辦法拆解鐵環，最後也只得放棄。

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擺脫所謂〝不真實〞的自己?

──可能，永遠都不行吧。

手指向鐵環邊緣移動，會心一笑，詩河看著面露苦悶的金色小貓。找到某個地方並輕輕往下一按。

「啪!」

一聲輕響，下一秒原本在手臂上的沉重冰冷隨即消失，忽然失去右手多餘重量，琥珀色澤瞳眸有些驚訝，呆愣地望向替她解除束縛的詩河。

刻字的鐵環在詩河掌心中，被她牢牢握住，兩人一同看著那毫無溫度的金屬物。

──製造存活的物品，屬於不真實。

而現在，那代表自己不真實的象徵，因詩河觸摸而解開，並握在她的掌心中。

「討厭它，對吧?」

微笑，她知道卡佳里的答案，沒等金髮人兒回答，手腕輕輕拋擲一鬆，鐵環劃過半空垂直墜落於兩人眼前平靜湖中，被湖水吞噬，漸漸沉沒湖底。

碧綠水面再次引起陣陣漣漪。

「姐…姐…?」

如今綁住她的器物沒了，那是不是代表著……

「冰冷的東西，就該與冰冷在一起，那並不屬於妳。」

若有所思的紫眸冷靜望於湖面，詩河輕聲道。

「妳是有溫度的，因為活著。」

肯定她的存在，肯定她不是不真實，她不知道她為何會理解，但她對自己所說的話中，每一句都含有深層涵義，而且是在告訴她那些涵意的道理。

就像是……她像她一樣……

可是詩河平常是面帶笑容的，完全沒有如她透露悲痛神情，怎麼可能同自己一樣?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呆呆望著視線停留於水面的紫色瞳眸主人，看著她嘴角勾起微笑，自己也跟著展開燦爛笑容。

──她想學姊姊，悲傷的心情應該會這樣消失吧?

──阿斯蘭看到她笑，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姊姊…」

「嗯?」

回首往聲源處望去，金髮人兒已站起，並向她深深一鞠躬。

「謝謝妳…」

詩河教她理解存在價值，又幫她拆開鐵環。阿斯蘭說過，別人幫助自己時就要說聲謝謝，她聽他的話，對她道謝。

後者笑容加深，緩身站起，拍拍她的頭。

「哪兒的話，倒是妳，要謝的…應該是妳自己喔。」

──向自己道謝?為什麼?

不懂詩河的意思，小貓一臉疑惑。

「妳找到了讓自己繼續存活的意義啊!」

她微笑解釋道。

偏頭，有些不靈光的小腦袋慢慢咀嚼她話中涵意。

──之所以存在，是活著。

──活著代表價值。

──活著……所以…所以……

……所以──

──妳，沒有活著的價值。

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大壓迫感打斷思緒，使她原先掛於臉上的笑容倏地一僵，身子微微發顫，熟悉的痛楚於腦中迴遶。

──要是有，也快要消失了。

這聲音……

琥珀眸子大睜，一手捂著開始劇烈疼痛的頭部，淚水湧現在眼眶中打轉，顫抖身子蹲下。

──妳屬於虛，終究要幻化為無，虛無，是不存在的。

「小卡，怎麼了?」

詩河察覺她臉色有異狀，關心地俯身至她身旁輕聲詢問。

「嗚……」

──姊姊…她要保護姊姊……

她是她的朋友，她不要…讓她被牽扯進來。勉強自己保持鎮定，半睜著眼想尋找剛才聲音來源，腦中共鳴愈來愈強烈。

他……在哪裡……?

強忍疼痛緩緩起身，嬌小身子擋在詩河面前，充滿淚水的琥珀色雙瞳浮現敵意與警戒，搜尋即將出現的敵人身影。

──無，註定要被靈立所消滅。

聲音再次響起，伴隨耀眼天藍色澤光芒，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藍光一閃，越過卡佳里直接擊中她想保護之人。

強大力量使得詩河憑空往後飛去，摔落至離金髮人兒十幾步遠的草坪上沒了動靜。

「──姊姊!!!」

回首奔往詩河身旁，看到她緊閉雙眼似乎已陷入昏迷，她伸手輕搖想喚醒她，著急與害怕湧上心頭，令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姊姊……起來……」

──沒能保護好自己的朋友，連累到在她身旁與這件事無關緊要的人。

「嗚……姊姊…」

──她應該遠離他們，遠離對她釋出善意的朋友們。

哽咽挾帶濃濃哭音，無論怎麼喊，就是沒辦法讓詩河清醒。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隨著腦內因共鳴而漸漸加劇的頭疼跪倒於地，陣陣恐懼使她全身打顫著，但她沒有放棄地以雙手持續推著詩河：

「起來…」

──再不起來，她會被那個靈立殺死的。

「姊姊…起來……」

──她不能…她不能再繼續加害朋友…

眼見詩河還是沒能清醒，卡佳里知道再叫喚也不是辦法，下定決心，她改變了主意。

──只要離開姊姊身邊，姊姊就不會有危險。

肢體動作比思考還要來得快，身體往後頭一轉，打算盡快遠離詩河身邊。

沒想到才一轉身，卡佳里整個人嚇得呆愣在原地。

一個人阻擋於自己正前方，左手臂環繞天藍色光芒，充滿悲悽卻又帶點溫和的紫瞳與琥珀雙眸對上，他只是靜靜地對她露出不算是微笑的微笑。

強風掠過，將卡佳里頭上戴的棒球帽給吹得老遠，因此而裸露的金黃色秀髮閃耀淺淺淡金。

身子禁不住眼前少年散發的殺氣微微顫抖，頭更是因共鳴反應而微抽疼著。

向後退了一、兩步，視線依然停留在紫瞳少年身上。

「找到妳了。」

他開口，左手平舉於前方指向眼前獵物，環繞手臂的光芒漸深漸亮。

「這次，絕不會再讓妳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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