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黑翼

第一章

那抹深邃黯紫
陽光般帶來了希望
雖不是耀眼的光芒
卻包含     暖意無限
以及溫柔
如同一道乍現曙光   照耀
　

浴室霧濛濛一片，水氣充斥的窄小空間，金髮小貓乖乖地坐在浴缸中動也不動，嬌小身子圍著浴巾，琥珀亮麗雙眸直直盯著正在替自己洗頭髮的粉色長髮身影。

前幾天沒日沒夜地照顧受傷的阿斯蘭，在他轉醒後心情放鬆，她聽了他的話好好地睡一覺。

睡飽的她，起來後精神也好了一點，因前幾天的事情鬧到現在，導致她全身髒兮兮沒時間打理，平常幫她料理日常生活的姊姊正巧出門去了。

……她不是不會洗澡，但肩頭的傷口到現在都沒有癒合的現象，碰到水臂膀會疼，弄個不好說不定還會傷口感染，在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忙的人，煌只好一臉非常不情願地〝好心〞將拉克絲〝讓出來〞給她。

所以現在她在幫自己清洗身子。

為了行動能夠方便一些，又或許想避免被水濺到的麻煩，眼前的粉色人兒已脫去今天所穿的上衣外套，只剩下一件無袖衣物，替她洗頭的動作使得雙手必須微微舉高，令卡佳里看到一個引起她注意的地方─

拉克絲右肩附近，有一處看起來極為明顯的傷痕收口。

平常被衣物遮掩住，要是不去留意的話，大概不會有人發現。

不是上次戰鬥所造成，也不是最近受傷，以顏色判斷那應該是舊傷遺留下來的，歪歪斜斜如同蜈蚣般攀爬蜿蜒至衣物內，似乎是很大的疤痕。

不過，是虛無的她們，有著一般人沒有的再生能力，照理說受傷之後復原一定不會留下任何傷疤才是，怎麼會有這種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出現在拉克絲的肩上?

「吶吶，拉克絲……」

不懂的地方就會發問，這是小貓的習慣，卡佳里喚了一聲。

「嗯?」

後者聽見叫喚聲停下幫卡佳里製造頭上泡沫的雙手，微垂首將視線放在她身上，微笑，「什麼事?」

知道她會問東問西，通常又有問題想問才會叫她，寶藍雙眸帶笑地看著小貓，只見卡佳里以手指指向自己右肩部位的地方，眨眨眼。

「那是什麼?」

很清楚地，表達了她的疑問。

順著她所指的方向了解了她在問什麼，重新將心力放在幫她洗頭髮上，像是不太在乎，拉克絲笑容未減。

「傷口癒合的痕跡。」

「……痕跡…?」不確定地重複了一次，她搞不懂為何這東西留在拉克絲身上沒有褪去，「可是……」

虛無不是會自動再生嗎?

「那是最後選拔留下來的。」

屬於每名虛無必須經歷的痛苦歷程，〝選拔〞其為字面上改得好聽一些，但事實上就是〝屠殺〞與〝殘殺〞。

而一連串的屠殺及殘殺，只為了選出唯一一名生存的虛無，與靈立候補生融合成為正式靈立。

最後…選拔……?

小貓咪嘴巴微張，她在第十一次殘殺中逃離，那時的虛無包括自己在內，只剩下七位，虛無死亡情況一次比一次還要悽慘，逃離的她當然不清楚最後……

─後來的事，她不知道。

「選拔的最後，留下存活的兩名虛無……」

卡佳里沒有撐到後頭，知道她不了解，笑著同一臉疑惑的小貓說明，「實驗人員在最終選拔前夕，分別替兩名虛無注射再生遲緩劑，不限時間，兩名虛無必須殘殺至其中一方死亡為止……」

「才算結束?」

卡佳里接話，前者以蓮蓬頭沖掉她頭上所有的泡沫，避開她肩上傷口輕輕搓洗小貓身子，然後輕推她進浴缸。

「……不，最後存活的虛無要是因再生遲緩關係傷重不治，選拔勝者是不屬於任何虛無的。」

乖乖聽話浸水，她側頭望著拉克絲，將自己掛在盆邊緣。

「所以拉克絲……是最後選拔贏的?」

琥珀大眼眨了眨，下了定論。她不敢想像最後殘殺會是如何，當自己在十次殘殺屠殺中躲避攻擊保護自己謂之難上加難，只剩自己和對方，不想動手也得殺了對方，還需顧及自己會被對方重創……

一樣想活下去，但只有兩條路可走。

─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想到這兒，內心打了個寒顫，假如自己繼續留在那兒的下場會如何?

「不算是。」

關掉蓮蓬頭，伸手拍拍半身泡在水裡人兒的耀眼金髮，如天仙般面容掛著微笑，「還好，小卡已經逃出來了。」

雖然經歷過前段屠殺，卻沒接觸到如地獄的景象，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比其他逃脫虛無更走運的，沒有被靈立處理掉，反而找到了能夠保護她的阿斯蘭。

幸運，如同原本應該死亡的自己，在那條唯一的道路上，被他給帶了回來……留下右肩頭及腹部，永不可抹滅的疤痕。

那代表著她的起點，全新生命的開端。

……也是─

三個、兩個、一個。

濃厚血腥味充斥偌大密閉空間，迴盪慘叫呻吟聲、金屬碰撞聲不斷，更多豔紅噴灑於自己面前，一個接著一個和她相同的同伴滿身鮮血倒於地面，動也不動。

飛舞的褐色光芒絲毫不留情地到處亂竄。

沒有多餘時間去在乎其他虛無的生死，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好好保全自己性命。

細細喘息，粉色長髮人兒身上參差不齊的大小傷口持續流著血，天藍眼眸顯示疲累，卻不敢大意地注視空間中光澤的動向。能躲的則躲，不能躲的則以掌心散發的本身淺藍勉強抵擋架開。

場上剩下最後五名存活虛無。

執行屠殺的靈立盡可能地將虛無存活數量降至最少，似乎是想盡快解決完畢，光芒速度倏地加速，下兩秒閃過其他兩名同伴倒下的殘影，褐棕閃耀視線，一道光芒瞬間撲來，反應快速的她伸手，淺藍撞開了攻擊，沒料到身後另一道趁機反轉撕裂肩頭肌膚，強大力道使得她雙腿一軟跪倒地面，頭上驚險地略過原本會劃斷自己咽喉的色澤光芒，正中前方另外一名虛無的核靈心。

同伴淒厲慘叫再次傳到耳中，矇蔽視線的血光灑落，緊接著如同救世主般的執行警報嗶嗶作響。

屠殺，結束。

『存活虛無兩名，確認。』

虛弱抬眸，空間中佈滿血跡及屍體的石板舖設場面遠方，另一名與自己同樣有著粉紅色澤長髮、相同面容的同型虛無，一樣疲憊地跪在那兒大口喘氣。

只有她和她生存。

她撐到了最後……

由旁走出白衣實驗員分別將她與那名虛無架起，檢查自己手臂上鐵環，大聲報出存活者代號：

「A─Z，拉克絲‧克萊因、A─G蜜雅‧坎貝爾。」

─和她是同一型號的……

背後再生傷勢還陣痛著，未癒合疼痛令腦中思考混亂，這時一抹無法分辨的冰冷觸感和刺痛扎進右手臂。

那是……什麼?

來不及認出注進手臂的液體為何，架著自己的的實驗人員放開了她，尾隨執行屠殺靈立退開，留下她和另一名虛無。

『注射完畢，階段實行。』

一分鐘後，警報聲再次嗶嗶響起，機械音調下達的命令令她微睜眼，『A─Z、A─G，不限時間以能力處理對方核靈心，最後殘殺開始。』

沒有讓她們休息的片刻，繼續令最後兩人互相殘殺……?

遠處的虛無同她一樣，先是因命令微愣了一下，不過握有殘存多餘體力，也握有著極大勝算，為了自己生命安危穩住了雜亂呼吸，比她早一步了解殘酷現實情況，蜜雅身上沒受到致命傷，用同樣色采光澤包圍右掌，緩緩直立身子，朝自己衝來。

感受到對方強烈殺氣，拉克絲手臂使力支住搖晃想站起，有些失血過多昏沉沉的腦袋卻無法接續動作，拖延了躲開攻擊的最佳時機。

舉手，用力揮下。

正中紅心。

一陣無形強大力量驅使她身子向後飛出，閃避不及在地上滾了幾圈，蜜雅衝上前隨掌心撲過來的淺藍貫穿剛才屠殺時受重創的右肩，以另一手憑空能力將她高舉再向後一摔，影像快速轉換，拉克絲重重摔落撞上石地滑了十幾步遠，滾下階梯。

「嗚……」

根本，沒有反擊的餘地。

大量血液由右肩傷處湧出，其他多處大小擦傷陣陣發疼，捂住已癱瘓的傷口輕吟，耳邊迴盪步行而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虛弱抬起左手支撐身子，卻發現想動作的左腳不聽使喚，稍微移動伴隨的劇痛讓腦中更加暈眩。

動不了。

回首，與她同一面容的虛無已在面前，一掌順勢又要落下，不得已發動能力轉移左掌抵住，沒想到敵人另一手反扯自己，強大力量再次湧了上來，扼住頸部舉高，令拉克絲不得不鬆開防禦，充滿光芒的右手伺機沒入她腹部。

劇烈痛楚佔據全身，硬是抿唇忍下，對方用力將自己按在牆邊，抽出於腹部鮮血淋漓的手，這次目標瞄準拉克絲胸前的核靈心。

─再不主動攻擊，她會死。

會‧死。

失去光彩的藍眸望著上方虛無籠蓋眼中的殺意，以及和她相同，不想死的情緒，混亂腦中無法思考，也沒多想地一片空白，微抽動劇疼到麻痺的右手，輕吸了一口氣。

空白閃過，只有一個念頭。

─她，不想死。

不知打哪來的力氣舉起滿為鮮血的右手，天藍照耀往前一刺，直接刺中對方胸前代表生命的致命點，蜜雅也料想不到她竟然做出垂死掙扎，雙眼大睜一時間僵住，隨即而來的為全身使出的強大力道，企圖掙開拉克絲的右手，由核靈心滴落的鮮血四處噴灑，兩人身上血污白衣多了新的暗紅。

左手緊抓著她衣擺，刺進核靈心的右手並無鬆動，任憑前方虛無呻吟、掙扎、尖叫。

不能放手……放手死的會是自己……

緊閉雙眼，心中提醒自己絕對不能有任何的鬆懈，要不然她會死在她掌下。

只要牢牢抓緊，她不會死……得殺了她……

直到，一切聲音停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無法計算到底多久，敵人才如同布娃娃般沒了支撐點，頹倒於自己身上。

不再動了。

『最後階段，確認。』

就在敵人倒下的後兩秒，機械語調出聲。

『生存虛無代號A─Z，拉克絲‧克萊因。』

─結束……了……

無力去推開倒在自己身上的虛無屍體，雙手垂下也不想張開闔上的眼眸，全身疼痛麻痺了知覺。

知道，自己活了下來……

血水滴落，耳邊吵吵嚷嚷的腳步及喧喝聲凌亂，實驗人員處理場內死者，一些則搬開她身上死亡虛無，查看最後存活者的傷勢。

「左腳骨折，右肩右腹失血過多……」

「能活嗎?」

「不能活依照廢棄虛無處理，先移回〝觀察室〞靜待情況……」

「……不過十之八九會死吧?」

「這星期已損失了四名虛無……聽說……」

「……」

「…………」

「……………………」

周圍聲音漸去漸遠，空白思考漸漸抽離。

不在乎四周討論如何，自己之後的情形及處置會如何。

─現在，她想休息……

希望，醒來之後，不再有屠殺、殘殺，不再有鮮血和屍體………

她希望避開這一切。

如地獄般的這一切。

他是備取靈立。

簡單來說，是靈立候補生。只要一有萬一，就得隨時遞補靈立空缺的實習生。

候補生在還沒成為正式靈立之前，都有得抉擇退出或留下的權益，以實習員而言其實頗為人道，在某階段覺得艱難時放棄也來得及後悔。

參與各項訓練及測驗，一些堅持待佇的候補生中，成績算是最為優異，但他卻對自己的未來，沒能拿個準。

一切包含不確定，而茫然占選擇的大多數。

靜靜地站於玻璃鋪設落地長廊上，褐髮紫眸少年凝望建築物外，屬於大自然嘆為觀止的夕陽美景，帶點稚氣的娃娃臉上雖看不出明顯表情，不過有著放鬆跡象。

一身特殊設計的黯藍穿著，標準的實習生制服。

現在，是休息時間。

剛剛經過三個小時戰鬥基礎課程，今天訓練告了段落。晚上計畫到訓練室找正式靈立來一場實戰鍛鍊經驗。而離預計時間還有段距離，所以來這兒欣賞風景，順便沉澱心情。

當初進入候補生行列是因父母在實驗區工作，剛搬入這兒不熟悉環境，經父母建議後考取實習生資格，又因成績關係保送參加靈立候補隊。

如今，變成現在這樣。

不是他所做的選擇，聽從父母的話照做。雖不排斥現在的生活，但也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一昧的渡日子，對未來及即將成為靈立這兩件事，可說是完全不知所措，籠蓋的一層迷濛白霧遮蔽未來。

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決定。

接近深色的紫瞳眼底顯露無奈，同時有些憂心自己沒做出抉擇的將來。右掌貼上玻璃，視線沒有移動，看著眼前逐漸隱沒於山巒後方如火般的紅豔，腕上通訊器在此時嗶嗶兩聲，打破寂靜和諧。

「NO.19 煌‧大和，請說。」

報出自己名字和代號，通訊開啟投射小螢幕，一名有著淺草綠捲短髮黃眸，年紀看來比他幼小的少年向他微笑。

「這裡是尼可‧阿瑪菲。」在靈立候補隊年紀最小的成員，對他抱有敬意崇拜，畢竟他是隊上的第一名，被大家及上頭所看好。

「晚上能不能麻煩你指導訓練?」

因為視他如前輩，尼可有著強烈上進心，希望自己於隊內成績能夠更進步，並追上煌的腳步，只要正課一結束，一有空閒時間，他會向他提出額外的訓練要求。

當然，對於想追上自己成績的隊友，自己也願意親自教導他。

「等等我會去訓練室。」

意思明白告知，想找他就到那兒報到。

「知道了!」

關閉通訊，螢幕影像消失。

加入候補隊，每個人的原因不同，除了他與尼可之外，其他成員多半父母雙亡，或者家中發生被〝縱幻〞攻擊失去重要之人的人。

所謂〝縱幻〞，是指實驗區的實驗體虛無逃脫，與不為靈立所屬〝融合〞，而和虛無融合又不受訓練的平凡人，融合失敗機率遠大過於他們，引起副作用時後果不堪設想。

發狂、喪失原先心智，見人胡亂砍殺，最後死亡。

許多無辜人就是因縱幻的事件而喪命的。

為了阻止傷害擴大，因此設置靈立。

處理逃脫虛無，加強區域巡邏，有必要時消滅一切不該存在於世上的事物。

這是靈立存在的理由。

決定留下的候補員，最終也得與自己所選虛無融合，並合理解釋了為何可選擇自己去留的實習生位置。

一為重生，一為徹底死亡。

成為靈立，或融合失敗淪為〝縱幻〞處決，又或許，和虛無反應排斥而暴斃。

想保住性命的，害怕死亡的，大概會走半途而廢這條路。

煌離開長廊，提前兩個小時抵達訓練室，依他計算這時訓練室的使用者應該是現任第一靈立隊總隊長─

穆‧拉‧福拉卡，從進入候補隊就一直很照顧自己的前輩。

不喜歡下屬將他當成上司看待，總是對大家稱兄道弟的，無形中拉攏了第一隊的向心力，使得身為靈立的第一隊合作效率及處理事件速度效率蒸蒸日上。

而穆認為他是可造之材，在一開始特別給予指導，以致於煌有了今日候補隊內拔得頭籌的傲人成績。

有時他會於穆使用練習室特地到那兒磨練搏擊技巧和學習靈立需要具備的知識，雖不清楚自己到底會不會選擇成為靈立，但穆常常給了他決定一些事情的極好建議，試著替他找尋未來道路。

伸手，按下開門鈕。

自動門開闔聲令原本在室內的金髮藍瞳男子注意。

「嘿!小兄弟!」

見到是煌，這名具有親和力的上司舉手同他招呼。

「今天怎麼有空來?」

煌找了個位子席地而坐。

「課程提前結束。」他回答，「等會兒尼可想找我做指導訓練，沒事就提早來了。」

兩個小時有點太早了些…但自己也沒有事做……

「…只有穆大哥一個人?」

往常靈立身旁一定會跟著自己的虛無，而穆和自己選的虛無瑪琉‧雷明斯融合成功可是隊內的第五例，平常進訓練室除了他，還有飛舞於穆四周的栗色光芒，不過這時間竟然沒看到。

「瑪琉到資料室去了。」

在他身旁坐下休息，穆答覆他自己虛無的行蹤，順便伸了個懶腰，「她不在我連動個身子都懶……」也因為之前被上級請去做〝屠殺〞，她才會提出一個人想靜一靜的要求，處於那腥味瀰漫、鮮血噴灑眼前的地方，又必須殺了其他同類，那種感覺任誰也不好過……

煌大略了解篩選虛無的過程，穆屬於隊長級，得依上級指示執行幾次屠殺。

「這次是第幾次?」

「處理掉其他的，只剩下最後兩名。」

雙手環胸，音量壓低。

「……大概是最後一次吧。」而且那是前三天的事情，再經過〝殘殺〞加觀察期三天…「今天為虛無確認日。」萬中選一的大日子。

不過記得那時殘存的兩名好像都有致命傷，存活的虛無究竟能否撐過今天可就不得而知了，觀察期三天的環境真的會要人命……

「倒是你，小兄弟。」

「嗯?」

「到現在還沒決定?」

昨天聽說第二小隊圍捕縱幻任務，喪失了兩名靈立與其虛無，他應該有收到缺額通知，現在差他的個人考量。

聞言，紫瞳瞬間黯下，煌緩緩垂首。

「……我……不知道……」

曾經想過，但假如自己真的決定當靈立，之後能夠做些什麼，以及將來……

─對今後毫無方向可言。

他不怕死亡，只是沒辦法下定目標。

如此而已。

「……我知道你很猶豫。」扯出笑容，穆爽快地朝他笑著，鼓勵他似地一掌拍上少年背部，在他這年紀要選擇自己的將來的確太早，而煌的溫和個性導致他無法立即認定目標，「假如沒辦法也別勉強，等下一次的機會。」

先將靈立資格讓給其他候補成員，成績第一名的他一旦確立，那靈立的位置遲早是屬於他的。

聽穆這麼一說，內心釋懷了點，黯淡眼底不再喪氣，煌嗯了一聲抬首，兩人身後唯一的入口響起開門聲。

前幾分鐘才同煌通訊完畢的尼可站在門口，微喘氣加上一臉疲憊，顯然是從某個地方一路跑過來的。

「尼可?」

不需要這麼急吧?剛剛他說過會待在這裡等他，用不著奔跑趕時間，離晚上不是還有段距離?

疑惑望著門外少年，穆和他同時站起。

「穆隊長……實驗區…那兒…請你過去一趟……」

上氣不接下氣，用盡全力趕來，只為傳達重要訊息。

「電子通訊……你一直沒接……」聯絡不到他……

「……我的通訊器在瑪琉那邊。」

執行〝屠殺〞完之後，通訊器好像有一點故障，託她去修就忘了拿回來，所以先接到訊息的應該會是自己的所屬虛無。

「怎麼?又什麼事啊?」

不會又要他去執行下一次〝屠殺〞吧?

「不知道……好像有關前幾天的……」

順了順雜亂氣息，尼可找回平常說話速度。

「很急迫……」

身旁的紫眸回看他。

……事情沒處理完?

挑眉，金髮男子雙手一拐，左右分別勾住尼可和煌的頸部，「你們兩個跟我過去吧!!」

「啊?」一臉問號。

「咦?」弄不清楚狀況。

兩人對於突如其來的決定傻眼。

實驗人員要找的是他，可不是〝他們〞啊，一起去會不會不太妥當?

煌有些遲疑。

「穆大哥，可是……」

「今天訓練免了!!跟來等等順便吃晚餐!!」

爽快下決定，完全沒有給他們反駁的機會，下一秒煌連人帶身被拐出門外，不得已只好聽命跟上。

「晚上帶你們去隊長用餐區開開眼界，我請客。」

前方的穆是這麼說的。

靈立隊長享有特別權，用餐的地方及餐點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很多靈立想升上夢寐以求的隊長職位，其中也包括這原因。

與尼可對看了一眼，綠髮少年無奈朝他聳聳肩，隨後往前。

身為候補生的他們，有這機會去見識一下有什麼不好?

─既然前輩都這麼說了……

自己也只能聽從。

輕嘆氣，邁開步伐，追上尼可同他並肩齊步，加快腳步離開。

隨著穆的帶領之下，兩個候補實習生，於十分鐘後，抵達了位於遠處另一區的所屬實驗區。

待在候補隊內少說兩、三年，在這兒的路線他大概也摸熟了，但雖然事實如此，有些屬於高層管理的區域為禁止靈立以下層級人員進入。

而實驗區隸屬人員管制區之一。

聳立於自己面前的白色大門，在自己一切決定未明朗之前，無法踏進的領域。

裡頭為創造、篩選虛無的地區。

「你們早晚都會來這兒選自己的虛無。」

邊說，穆從懷中掏出ID磁卡，往門旁通行機器刷下。

「假如你們成為靈立的話。」

成為靈立的第一天，抉擇第二條難關，自己生死的關鍵。

─和自己所選虛無融合。

基本上選了虛無之後，上頭會給予兩個星期作為緩衝二度考慮期，一旦選擇了融合，最後本身結果……

生，或死。

只有一個。

門面緩慢開啟，映入眼簾的景象，令沒見過內部，見過世面的實習生少年目瞪口呆。

潔白包圍。

開啟門扉另一邊穿著白大衣的實驗人員，在無瑕乾淨走廊間忙進忙出，有的手中捧著一疊厚重資料，表情嚴肅地輕聲討論著；有的推著裝滿容器及液體的手推車，由眼前快速經過；少數幾名人員發現大門打開，眼光朝他們這兒望，但沒多久又移開視線繼續手上工作。

「跟我走。」

拍拍兩名處於訝異的候補員，穆逕自往裡面走去。

兩人收回呆愣情緒，起步跟隨。身邊的尼可到處張望，穿過忙碌實驗員之間，三人向左一拐，兩道鎖鏈層層箝緊的鐵門出現於面前。

鐵門前站著大約六、七名白衣人員，以及一名虛無。

過肩深褐長髮和咖啡色雙眸，化成光芒也同於眼瞳色彩的亮麗，在穆訓練自己時看過無數次。

瑪琉‧雷明斯，穆的虛無。

前方上司快步上前，前者視線正好見到在穆身後的兩人，煌微笑無聲向她打招呼。

對方回以笑容，隨後同穆上前加入談話。

和尼可知道接下來屬於任務事項，候補的他們不能涉入，於是兩人靠於牆邊，兩雙眼睛盯著似乎討論重大事情的那群人。

遠處，弔兒郎當的面容凝重地沉了下來，只見實驗員拿著一份文件遞到穆手中，他應了聲和瑪琉開始翻看。

─看樣子……事情好像挺嚴重的………

觀察他們的表情，煌微微側頭。

突然，胸口被人輕頂，他拉回思緒。

紫眸不解地看著此時以手肘撞自己的尼可。

「你有收到通知嗎?」

應該是太無聊了，想找人聊天，尼可以極小聲音輕問，惹得他眉心一擰。

─他怎麼忽然問這個……

這個他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嗯。」不過現在暫不考慮。

回答他，並想解釋自己還沒準備好成為正式靈立，綠髮少年聽到他知道缺額的事情，還沒等他說下一句，興高采烈地接話：

「我決定要當靈立了，剛剛通知時已經將認證碼交出……」

所以名額只剩下一個。

「……恭喜你。」

微笑，靜靜說出祝賀，真正替他感到高興。溫和表面上貌似平靜，內心一陣波濤洶湧。

只有他，還沒認定任何目標，連一心追趕自己的尼可，在他猶豫時刻做出了決定，繼續向前走的決定。

反之，自己則……

「假如你決定好了，我們可以一起成為靈立耶!!」

無法想像，也無法了解煌的苦處和煩惱，認為他很可能會在這次選擇和自己一樣的道路，尼可露出高興的笑容。

「………我沒……」

不知如何接話，打算拒絕，並說明自己處境。才張嘴說出兩個字，一股力道拍上他肩頭阻斷兩人對話，回首見穆及瑪琉已站在他們面前，而穆拿著剛才翻閱資料，臉色不太好看。

討論結束了?

「穆大哥?」

─怎麼了?

一臉疑惑，想不透平常與同僚打哈哈開玩笑，又照顧下屬的他會擺出難得一見算是生氣的……

表情。

「……前幾天存活的虛無情況不樂觀。」

將文件塞進煌懷中，手撫上額際，「說什麼他們沒辦法通過審核……」一些狗屁不合邏輯的理由!!明明就是不想再花費時間及設備救一名瀕死的虛無……

「他們請我處理掉。」

處理，等於消滅、了結虛無生命。

「……你們可以選擇要不要跟上來。」

這是命令，沒有違抗餘地，但自己帶來的兩名實習員可以抉擇觀看任務執行與否，畢竟等會兒處理程序是他們從來沒見識過的血腥畫面。

他不保證，他們是否受得了。

─難怪……

紫瞳閃了一下，煌翻開上司交給自己的資料，裡頭密密麻麻數理曲線於底端呈直線下滑，顯示虛無生命力將盡。

上頭命令只是不想增加那虛無的痛苦……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左邊那扇鐵門解鎖，抬首見到穆轉身走去，也沒多想連忙追上腳步，沒有思考，身後的尼可見狀也尾隨而來。

穆挑眉望向跟著卻沒說話的棕髮菫眸少年，似乎對他作出的決定有些許意外。

也好，就當作他成為靈立之前的第一次實習，經過等會兒即將執行的任務，看他的反應如何。

同門口等待的實驗員一起入內，又是一條長廊，不過與剛才的情景完全不同。

清冷取代來來往往的實驗人員，於長廊旁牆邊所設的十幾扇鐵門，均同進來時大門一樣由鐵鍊鎖死，鐵門旁設了一透明玻璃，往裡望可清楚看到裡頭正縮在角落睡覺的虛無。

這裡應該是虛無篩選區，特製反光窗能夠讓靈立選擇適合自己的虛無，裡面都為審核通過的……

實驗員繼續往內。

一行人通過裝有反光窗最後一間鐵門前，再走約五扇門距離，右邊底部一道與眾不同的門扉吸引目光，他們停在這扇門前。

位於眼前的房間並無玻璃，右上角亮著刺眼警示紅燈，全被漆成暗黑的門前架著一電腦平台，螢幕上只有屬於刺激眼睛的紅色警告英文標語，以及〝待確認〞三個大字。

雖然門是鎖起來的，卻有股淡淡難聞腥臭味飄蕩不散，原本走在後方的尼可似乎非常不習慣這氣息，一陣乾嘔後退至遠處，絲毫不敢繼續靠近，煌感覺自己也有些反胃，可是沒像同伴一樣嚴重，側頭想叫回他。

「那是正常反應，讓他去吧。」

表面上看來輕鬆地聳肩加上爽朗笑意回復，但他卻看得出來前輩內心其實很沉重，剛才說的那些話就是向自己抱怨，臉色也不假。

已經執行〝屠殺〞，現在又得動手消滅殘殺後的僅剩一名……

穆的心情大概無法形容吧。

而盪漾於四周物體腐敗腥味，令他不敢想像門後到底為何等景象。

其中一名實驗員伸手，指尖於電腦平台點選移動，去除警告和防範，將門所自動解除。

特製漆黑鐵門解鎖，氣閘噴出陣陣白煙，喀啦一聲緩緩沉開退下，隨著前方人員動作，煌和穆兩人一步踏了進去。

房內不像剛才前方十幾間內部乾淨，撲面而來的溼重霉味及令人作噁、比先前強烈血腥氣息刺鼻，四周點點已乾凅血跡不規則殘留髒污牆緣。

煌不著痕跡地擰眉。

這種惡劣環境，多少虛無葬身於此?又多少虛無能夠存活?更何況經過殘殺後重傷的……

腦海中浮現之前所看見的資料影像，顯示紀錄宣告的虛無生命已為時不多。

而他們只是聽著命令，依照上頭所說的行事，無法改變任何應該發生的事實。

晶紫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停留在實驗員讓開位置的前方地面，房間正中央。

側倒的虛無已奄奄一息。

一頭散亂沾染血污的粉紅長髮披散至地面，限制行動的鐵鍊鍊在完全與前者不相稱的纖細手腳上，更顯得沉重。倒臥人兒雙眼緊闔，清秀臉蛋無一絲血色。身上大小傷口遍佈，絲毫無癒合跡象。

鮮血流逝，穿著屬於虛無的白衣早已渲暈為暗紅。

從遠處看就能判斷兩處致命傷根本沒有經過醫療處理，依右肩及腹部鮮血暈染衣物顏色，明顯地止不住血。

心底猛然一抽，煌全身反常性地僵直。

不是懼怕眼前景象，也不是像尼可一樣覺得噁心想吐。他只是突然之間，了解穆生氣的原因。

受了重傷，卻不給予任何治療，將她丟在密閉、不知死了多少虛無且散發惡臭骯髒空間整整三天，撐不下去就請靈立處置……

換做是平常人，應該撐不到半天。

─而現在眼前的虛無………

由然地，複雜情緒充斥，分不清悲傷、憐憫，周圍聲音如同消失般瞬間寂靜無聲。

紫瞳怔怔地看著重創的她，無法移開視線。

─救她。

腦中，傳出這麼一句話，自己的聲音。

─快救她………你可以的………

他可以的……他能做到的事情………

得面臨選擇。

─你可以的。

自己能夠做到的事。

雙手，不自覺握緊，身體不由自主地有所動作，隨著四周那自己認為一切無聲的空間，繞過正和實驗人員垂首做最後交代與確認的穆及瑪琉─

俯身，單腳曲膝跪下。

鎖在虛無滿為血斑手臂上識別代碼，落入眼底。

A─Z Lacus Clyne

……

「……拉…克絲……」

很輕很輕，以幾近零分貝的音量唸出名字，讓自己記住代號，連身後的正式人員也沒察覺他在說話。

已經……沒意識了吧……

但下一秒，眼前氣息微弱，自己認為失去意識的她，似乎感覺到身旁有人，抑或聽見叫喚，羽睫輕顫，半睜開迷濛淺藍雙眼，望向他所在方向。

晴空的天藍。

在平常時，一定是很漂亮的色彩。

─可惜現在……逐漸被死亡氣息所取代……

伸手於虛無面前擺動，發現她的視線並沒有隨著自己移動，斷定可能因失血過多而失去視力，只是自己的聲音引起本能反應，才睜開眼看著他所在方位。而後一掌撫上粉色人兒蒼白臉蛋。

燙。

散發傳導至手心為異常高溫，前者眉心明顯皺起。

傷口感染，她正在發高燒。

─再繼續下去……

轉首察看，確定他們還沒準備執行處置，煌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托起軟弱無力的頸首，以不牽動手腳鐵鍊聲響，將她安穩地橫抱進自己懷裡，左手輕握住她的，紫眸檢示她重創傷勢。

懷中人兒極細微的喘息聲告訴他，她很痛苦。肩頭嚴重貫穿傷導致右臂失去知覺，垂放煌膝上，煌試著移動較舒適位置，讓她靠在胸前。

一名受重傷的虛無，遭到靈立消滅回歸於無。

這是身為靈立候補生的他所能了解的。

而她，準備遭遇〝被消滅〞的命運。

他知道，也能夠接受事實。

─因為這是命運，為虛無個體的命運。

但是……

「處置開始執行。」

一句話打斷思緒，身後人員正式說明完畢，實驗員全站到一旁讓出空位，穆揮手將身邊虛無轉化為褐棕光澤。

煌回首，上司對他露出無奈苦笑。

「小兄弟，該離開了。」

不願意處理，卻不能違背命令，無可奈何只能照做。

離開，等於放開了她，讓她真正化為無。

─他……得放手……

得放手。

但一旦鬆手離去，四周代表著致命的光芒，會於下一秒奪走原本在自己懷中人兒的微弱生命。

現在的他還能選擇，他有力量可以保護他能夠守護的性命。

只要決定不鬆開手，不放開懷中虛無。

只要決定─

成為靈立。

「小兄弟?」

穆見他似乎在考慮，以疑問句提問，前者低頭轉回視線，沒有回答他，紫瞳停滯。

懷裡虛無左肩胛骨附近的核靈心逐漸混濁，毫無生氣的天藍因自己微些替她移動身子而望著自己，眼底反之明顯有著強烈求生意志，可是事實並不允許那抹意志存在。

─她……不想死……

放在煌掌心中的柔荑微抽了一下，感覺到的他緩緩收攏緊握。

不想死，想活下去。

深刻感受到她希冀的，希望自己了解的意志，菫眸深邃清除游移，腦海中想清楚了最後的決定，複雜卻溫和地扯開微笑，情緒傳至底部。

他在這裡，他要救她。

對，已經不要緊了。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下意識地，擁著她的雙臂微些縮緊，煌再次抬首面對空中飛舞的光芒及自己上司。

他要救她。

「……認證碼012581，靈立候補NO.19，煌‧大和。」

不再遲疑，包含不確定的目標已展現前方。

名額還有一個。

「請准許申請為正式靈立。」

此話一出口，在場實驗員開始交頭接耳，大部分甚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訝異煌為何在這時突然提出要求，或訝異他提出的要求可能是因為瀕死虛無，卻無法理解原因。

站在棕髮少年面前執行官聞言，異於其他人反應，反而挑眉扯起爽快笑容。

好小子，在最適當也最緊急的時機下定決心，申請靈立資格，明白他確定救那名重傷虛無。而充滿堅決的眼神，是他從煌進入候補隊以來所沒見過的最深誠意，代表他在剛才的一刻確立了未來方向。

看來今天帶了他過來，是正確的選擇啊………

煌的溫和個性，救了原本判處死刑的虛無。

任務沒必要執行了。

「申請獲准。」

揮手，瑪琉栗光一閃回復人型到身邊，穆雙手環胸。

身為隊長，得接下隊員的要求。其他的改天再向上頭遞補文件，現在危關一名虛無性命，他可不會放任不管。

「請選擇你的所屬虛無。」

在此刻，在此地。

「A─Z，拉克絲‧克萊因。」

紫眸中的堅定沒有改變，依規定報出選擇虛無代號，穆下一秒回首扳起臉孔，回看那些還杵於原地竊竊私語的實驗人員。

「還待在那裡?快去找醫療隊過來!!!」

幾名實驗員聽從指示急忙奔出去找人，其中一名按下門邊通訊按鈕，「請派醫療組盡速到11區，重複……」

一時之間，房內一陣手忙腳亂。

隔絕周圍喧鬧，掌心輕撫上她極燙的額際，娃娃臉上自然而然地展露溫柔微笑，頸首垂下，俯身。

「先睡一下……拉克絲……」

誘哄她閉眼，減少體力消耗，煌輕聲道。

「好好休息……」醒來後會沒事的……

─他保證。

好聽低沉嗓音回盪，懷中人兒非常聽話無力地緩緩闔上眼眸，陷入昏睡。穆上前帶著自己虛無至煌身旁檢查傷勢，及核靈心反應情形。

注射再生遲緩劑，又有兩處致命傷，依她強韌生命力撐過兩天應該為極限。現在再一次昏迷，核靈心呈現混沌，虛無本身意識已逐漸崩解。

即使恢復再生能力，也難以甦醒。

醫療隊僅止於處理外傷，剩下必須交給決心保護她的人。

─控制她的靈立。

「…小兄弟，準備融合。」

微擰眉心，煌不了解地看著自己的隊長，穆的表情不是同他開玩笑，反而比先前的凝重還要凝重。

不這麼做，她可能永遠無法轉醒，「你只有這次機會，核靈心開始轉黑了。」

唯一，也是最後一次。

當核靈心完全混於死黑，虛無就確定是真正的死亡。再不融合，到時即使醫療隊趕到也來不及。

「嗯。」

點頭答應，空出左手伸至懷裡虛無左胸上方，讓穆抽起隨身小刀劃下，鮮血順勢滑落，滴上寶石。

淺藍光芒閃現瞬間竄出，散開於空間中四處飛舞，而後朝周圍聚攏。

生。

死。

─融合開始，結果只有一種。

沒有回頭路。

「找到意識，帶她回來，可別反被吞噬了!!」

矇蔽景象的強光外，自己的隊長由微縫換回爽朗笑意。

「祝你好運啊，小兄弟。」

接下來得相信自己的隊員，等待奇蹟出現。

煌回以溫和微笑，回應他，任憑光芒包圍全身，輕闔眼。

─他會救她。

一定，絕對不容許失敗。

一定。

淺藍環繞，將煌，帶往她所在之處。

………

……………

…………………

「……拉…克絲……」

─有人……在叫她……

但那……是誰………??

─好像……看到了一抹溫和的晶紫。

但那是……

─紫色的……什麼……?

………誰?

沙─

沙沙─

海潮聲。

疼痛及熱度侵蝕，朦朧間隨著撕裂痛楚在潛意識裡，感覺載浮載沉。

耳邊全為不知從何而來的浪濤沙沙，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喉頭和身上傷口如火烤般炙熱，無法掙扎。

絕望，只能任由那絕望佔據自己。

─已經……過了多久…?

微微張開雙眸，身旁一切被海水吞沒，由仰望角度所能見的，一片天藍。

與自己瞳眸相同的色采。

雖然全身發熱，浸水身體內部卻有股寒意直直往上竄起，企圖取代熱度和腦內殘存意識。

─……好冷……

沒辦法移動，右手及左腳失去了應有的知覺，而明顯的劇痛繼續刺激自己還能夠思考的細胞，等待，死亡的到來。

死亡……

她要……死了嗎……?

不想死，卻還是無法逃避事實，自己即將死亡的事實。

─這是身為虛無，最終的命運。

終究，遠離不了。

那只是自己所希望的……

遙遠的夢。

一陣大浪毫無預警捲起，促不及提防，鹹水瞬間淹沒渾身傷痕的她，視線再度模糊。強大力道扯住腳踝，將她直往下帶，往底部拉。

根本來不及呼吸新鮮空氣，令人難受的壓力壓迫肺部，殘存體內氧氣量於水中冒泡浮上，窒息痛苦一點一滴遽增。

伸出唯一能勉強活動的左臂向上，但無力再去掙扎。

想抓住的，那如自己瞳眸色澤般的藍天，永遠搆取不到。

─她的……希望……

一片深藍寂靜，黑暗逐漸取代視覺，黯下。

就這樣……讓她的生命……

回歸於無。

如此絕望的想法，及隨之釋然的心情，飄移間攀上最後一點意識。

沉下。

撲通。

上方一物體重重落下，一只強而有力的大手伸長，在同時攫住她的，另一手輕環即將缺氧死亡的人兒腰部，掙開底部箝制吸引的無形力量，將她帶回海面上。

清新氧氣重新灌入差一點停止機能的呼吸器官，引發一連串止不住的咳，差一點兒令自己咳到喘不過氣，不過時間並不容許休息。

像是刻意要將她捲進水中，後頭再次捲起的海濤聲襲來。

「抓緊。」

擁著她的是一名褐髮紫眸少年，似乎知道她身上有傷，放輕力道卻安全地將她摟在懷裡，出聲提醒她別鬆手。

緊接一波海浪打上，再度吞沒身影。

但這次，有了依靠保護自己的他，兩人很快地重新浮出海面，冰冷水溫浸濕衣物的寒意與原本失溫的身子相容。別於自己的溫暖懷抱中，暖和熱度藉由少年身上傳導而來，蘊渡給自己，替自己驅走死亡氣息。

視線有些模糊，抬眸，只見那少年對了自己笑了笑，闔眼。

隨著他，四周開始產生變化。

變化，寂靜無聲地，將一切掩蓋。

靜靜地，包圍兩人的海潮漸次降低，由肩臂深度緩緩退至腳踝，最後一滴不剩地全部消失。

湛藍水光，不見了。

底部，潔白乾淨地板，純潔無瑕空間裡，散發朦朧光暈，抱著自己的雙手將她輕放至地面。

─他………

少年微笑，單膝跪地與無法站立的她齊高。

一身黯藍制服，不同於白衣實驗員穿著刺眼。水滴順沿褐色短髮髮稍滴下，如紫水晶接近深邃的的雙眼顯露溫和，帶有一點稚氣的娃娃臉保持笑容。

像紳士般地，一手貼於胸前，向她深深一鞠躬，而後面對她。

「靈立候補生之一，煌‧大和。」

輕聲出口，簡單自我介紹，順便向她解釋。

這是他選擇的道路。

「我是來帶妳的。」

─……帶她……去哪裡……?

一句話，讓粉紅長髮人兒微愣。

身受重傷的自己，在這空間內，哪兒也去不了。

他能夠……帶她走?

一時之間，不了解他的話中之意，身上痛楚令她全身發寒，猶豫著少年對她所說的話，她只是看向他，向她釋出善意的他。

天藍眼底浮現黯淡。

自己會在屬於不是真實的世界，她知道……再過不久，會換化成真正無的存在，被這兒吞噬取代。

只有在這裡，內心想說的話，才能夠脫口而出。

可是………

「……為…什麼……」

來帶她?

─他想帶她離開?

以從來沒開口過，有些沙啞乾澀卻輕柔的音調問著，有什麼原因讓他到了這兒救了自己，還請她跟他走。

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存在，得永遠消滅……

─她應該被消滅，不是嗎?

「…我……選擇了妳。」

不是，從今以後，不再是了。

堅定眼神，紫眸中的決心更深，稚氣未脫的娃娃臉上有著溫柔表情，少年溫和地以沉穩嗓音道。

「拉克絲，即將成為我的所屬虛無……」

伸手張掌，遞至她面前。

「只要妳願意。」

願意，同自己離開。

─繼續以虛無的身份，活下去。

淺藍雙眸在他解釋完後倏地驚訝微睜，無法控制地，複雜且包含悲傷情感一湧而上，淚水盈滿眼眶，模糊視線。

朦朧中看到的紫………是他吧。

來帶她走的光芒。

為了活下去而殺了其他和自己相同的虛無，因此，雙手非自己所願地沾染鮮血。

最後，如自己希望的，不再有屍體，不再有殺戮─

卻只剩下她一人。

然後，他選擇了她。

「……拉克絲……」

無聲流淚，在自己眼前的人兒麻木地任憑淚珠滾落。替逝去者哭泣；因自己情非得已殺的虛無而哭泣；因可悲存活、無法避免的命運而哭泣。

他知道，只剩她。

─為了生存。

伸手將流淚的她輕摟至自己溫暖懷裡，煌沒說任何一句話，安安靜靜地無聲給予安慰。水珠溼濡衣襟，紫瞳內浮顯的也只有黯淡與無奈，為那些已失去生命的虛無們哀悼。

唯一慶幸的，她是存活下來的少數。

而今後，自己可以改變她以前經歷過的，如地獄般的殘殺生活。

「願意……跟我走嗎?」

很輕地，以手指拭去她落下的晶瑩淚水，輕握住置於膝上的柔荑。後者順著方向緩緩抬首，迷濛天藍看向未成熟卻溫和的面容。

自己，希望活下去。

他會帶她走，讓她成為他的虛無。

「……嗯。」

那她，就以虛無的身份，往他引領的道路，向前。

微微頷首，靜靜地，闔上眼簾。

依偎在他胸前，傾聽心跳，鼓動。

─她願意，成為他的一部分。

四周白光於末音一落，聚攏，環繞兩人。

─她是……

他的虛無。

白光中的朦朧，散發與天空相同綻藍，由下往上，粉色長髮隨風飄散，她在他懷中化為柔和寶藍。

而那淺藍光澤，同白色混合，圍繞煌轉了幾圈，向上攀住左臂上方閃耀，耀眼溫暖滲進體內，與他合而為一。

伴隨藍的亮白盤旋發光，轉變為刺眼光采，照亮。

光采吞沒少年身影，由那純淨潔白及晴空天藍一同散開，留下空間內依舊強烈的白淨光輝。

閃爍，照耀。

持續。

自己所擁有的光芒淺藍環繞，周圍逐漸黯下，每當即將清晰顯示一些朦朧景象，在自己沒弄清楚為何之前又淡化逝去，隨意識沉進底部。

一股力道從最底端使力將她向上一推─

潔白，映入眼簾。

緩慢睜開沉重雙眸，恢復些許生氣的天藍眨了又眨，虛弱視線將四周模糊景象聚焦，感覺身子發燙卻不像之前嚴重。

她試圖以微弱力氣支起，身下柔軟床舖因動作而陷下。

─……這裡是……哪裡……?

不是平硬冰冷地板，也沒有空氣中瀰漫難聞血腥味，身上原本沾滿血跡的衣物已換為全新純白一套實驗服。

全身大小傷口纏好了繃帶，右手臂以三角巾穩固吊於胸前，細木板固定住無法移動的左腳，左上方倒掛點滴，滴管延伸繫至自己左腕內。

室內原本窒息氣體消散，身旁牆壁蓋上淡米色布簾，光線由布縫微透，窗邊微風吹動布簾盪漾，輕拂在她白皙臉蛋上。

……是在……作夢嗎?

新鮮空氣及外頭吹進來的涼風，明確告知自己並不在實驗室裡，處於充滿致命危機的觀察室中。

有些恍神，看著飛揚簾面，額際一物體因直起身子滑落，啪地正巧掉在蓋了被子的膝上。

似乎是替自己降溫用的溼濡毛巾，冰涼溫度顯示才覆於額上沒多久。

─誰替她蓋上去的?

呆呆地抓起溼布凝視，巾內水分些許沾濡手心。

滿是疑惑盯著手中巾物，清醒後的遲鈍感覺聚集，漸慢恢復。眼角餘光突然察覺探到床旁有人影，天藍順向望了過去。

是他。

深褐短髮微微略蓋前額，在夢中見過的黯藍制服。少年一臉疲憊，坐於床旁椅上，靠在床頭支架旁睡得正熟。

自然垂放的雙手，左臂上方鑲嵌一顆淺藍寶石，明顯地由外頭透過的光線下散放閃閃光彩。

她的瞳眸色澤，如天空，萬里無雲時的青藍。

那是與虛無融合成功的證明。

─靈立靈核。

證明了，夢，並不是夢。

─她是他的虛無。

儘可能地，以手輕移動身子，挨到熟睡的他身旁，唯一能動的左手伸出，輕攫住少年衣角扯了扯，而後直接順勢地窩進他懷中。

雖然動作不輕，但後者好像因為融合過後，沒有休息地繼續照顧她，所以根本無轉醒跡象，依舊睡沉。

輕撫自己左胸附近核靈心，耳邊為夢中熟悉鼓動聲，以及那安全的懷抱。天藍往上凝望少年沉睡帶點稚氣的容顏。

─好溫暖……

縮了縮身子避免碰到傷處，安穩地在他懷裡，慢慢地再次闔眼。

夢中，回盪的少年嗓音，再次響起。

〝靈立候補生之一，煌‧大和。〞
　

─煌……
　

〝我是來帶妳的。〞

所以，她活著，在這裡。

她的靈立………

至少，將他的名字牢牢記起，不確定如何正確發出聲音，但無聲囁嚅的嘴

型可確切知道，她唸出了他的名字。

『煌……』

一輩子，決定跟隨的人。

─『謝謝你……帶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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