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黑翼

第三章

　「然後呢?」

聽故事聽得入神，小貓全身包裹浴巾，琥珀色澤眼眸在蒸氣迷濛中閃爍興奮光芒。

─一定還有還有!!!而且是最精采的部分!!

這是直覺告訴她的。

卡佳里非常肯定直覺，應該說是完全信任。

摔下書櫃一定不是重頭戲，拉克絲也只是稍微說了一下，不同於自己的〝頑皮事蹟〞，也沒有說煌怎樣怎樣。

所以，重點在最後頭，現在只是中場而已。

「嗯…」

想了一下，見到卡佳里那麼感興趣外加捧場，粉色人兒努力回想。微笑，續道：

「然後─」

慘敗。

前幾天搜尋到三名縱幻，為這次任務目標物。開過任務會議，原本以為派幾組靈立前去制伏能夠輕鬆擺平，沒想到兩名敵人引發的瘋狂狀態，讓眼前代表靈立紅點，一個接著一個由螢幕上消失。

「A、B組沒有回應，C組陣亡…」

三名靈立為一組，第一、二隊分別派出兩組，由隊長帶領。這次出動加上

虛無，總共十二人。但才不到十五分鐘，所有聯繫中斷，通訊員試圖取得聯絡，傳回來的卻只有沙沙地呼叫斷訊聲，以及標示殲滅圖像。

「D組請回答!!!呼叫D組，聽到請回答!!!!」

後方傳訊指揮室，室內一片混亂，每個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C組三名生命顯示器刺耳地嗶嗶作響，褐髮紫瞳少年站在待命位置，視線維持直盯著一切正常的A、B組顯示。

穆率領A、B組，而融合成功的尼可因其虛無傷勢未癒，所以獨自執行任務派至B組。

說擔心也是正常的，不過自己不能顯示出對情況的著急。訓練中有教導過自己，否則會自行亂了陣腳。

─目前為止，沒有異常。

轉回螢幕上，紅點一瞬間如天女散花分開，各自有所動作，往不同方向跑。

大概發現敵人了。

又或者，被敵人追趕。
「D組……三…幻……請求…哇!!!!」

─想必為後者。

下一秒，沙沙通訊聲傳來模糊不清慘叫及報告，讓指揮室人員一度想歡呼連絡上隊友，但間隔沒多久時間又一聲糊掉接連斷訊。

「通訊成功!!!!D組請回答!!!」

試著想接起連繫，通訊人員拼命調頻及隔空呼喊。另一頭卻伴隨悶哼中止，指揮室D組成員生命儀器，齊聲與C組合奏。

三個紅點，消失。

─消失得很刺耳。

又一組陣亡，前後不到二十分鐘一共失去六名訓練有素的靈立和虛無。

第二隊全滅。

─情況不太妙。

眉心微擰，緊急情形令自己緊張，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竟然，那萬分之零點一的機率自動找上門。還以為不用想得那麼多，顧慮得那麼多。可是，卻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一旦穆領導的A、B組再出狀況，任務一定會失敗。到時放走三名縱幻等於縱虎歸山，使無辜民眾死亡人數向上攀升。

錯的已經是他們，一開始就是。

不能再繼續增加傷亡人數。

「跟第一隊聯絡上!!!快點!!!!」

見到通訊官氣急敗壞地隊操縱士大聲嚷嚷，耳邊全為喧喝命令語句，煌盯著他們，隨著他們的大吼大叫，神經愈繃愈緊。

緊張無法解決事情，他知道。

─要是失敗的話…

緊張…無法………解決事情……

─要是…任務失敗……

暗紫色澤眼瞳閃過那一絲，萬一的擔憂。

─那…

右衣袖在此時被極小力道輕扯了一下，瞬間緩和自己緊張情緒。煌回首停止思考，只見出力的粉色長髮少女坐在椅上，表面雖然一臉平靜，淺藍卻透露些許不安。

只有自己看得出來的不安。

「煌…」

唯一會講的，只有他的名字，她才剛剛學會。

輕輕喚了聲，微微側頭，有樣學樣地，好看的蛾眉輕擰。

從剛剛任務開始至現在，煌面色凝重一直看著前方黑色標示圖，四周氣氛隨著紅點消失以及機械難聽$聲響持續往下沉。

連同他的情緒一起。

雖然自己看不懂標示圖上訊息，但她能明顯感覺得到，開始轉變的氣息。甚至是身旁，少年憂心而且比自己還著急的情緒。

判斷，任務，進行似乎不太順利。

─她感覺得到…別讓她也跟著自己緊張…

說好了會沒事的，自己也保證過的。

「不要緊的，拉克絲。」

選擇當靈立，走這條艱辛道路，為的是救她。

保證過的，不會食言。

─他會保護好她。

他在這兒。

伸手，不著痕跡地回握抓著自己衣角的柔荑，安撫內心所有浮躁恐慌，順便暗自將自己心情沉澱下來。

自亂陣腳只會令敵人有機可乘，擁有再強的實力也可能贏不了。

理所當然根本無法達成任務。

重新打起精神，紫色抬眸檢視，前方螢幕傳送為雜訊，混雜著他熟悉不過斷斷續續的隊長命令。

接下來圖示，紅點再度移動持續往後退，看起來有意撤退重新集合。

─是打算再次整隊再分散。

但也在同一時間，後方原本閃爍紅點退至邊緣時，卻突然消失了兩個。

熟悉儀器聲再次響起。

「B組陣亡兩名!!!」

「還沒跟第一隊聯絡上嗎!!!???」

「正試圖聯繫!!!」

還沒連絡到，再下去真的會全軍覆沒。

─這是他第一次參與任務執行，可不能…

他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他絕對不允許。

絕對。

─但是他…

回首，如紫水晶般清澈雙眼望向安靜坐在椅上的少女，後者微側頭，與少年對望了一下。

─心急。

那是他眼底透露給自己的訊息。

很明顯，但又游移不決。

他…在擔心的，不只是現在外頭不顧生死執行任務的隊友，還有…自己現在的傷勢狀況。

煌全部都考慮到了。

仔細，評估卻在兩難之中無法抉擇。

─要走，哪一條路?

是吧。

知道他擔憂著自己的狀況，原本想避開可能出動戰鬥的機會。煌其實不想讓她身處危險。而且，是在傷口沒癒合沒拆線的情況下。

他們也只融合過一次，之後對靈立本身產生的融合作用無法掌持。連自己擁有的〝缺陷〞，也不知道為何。

可是目前的情勢，似乎沒辦法如他所願，可以安穩地讓她避免掉與縱幻對打的可能性。

拖下去，煌所敬愛如大哥的那名金髮男子以及他的虛無，說不定就會…

像自己差一點落得的下場，死亡。

─她不希望，所有的人，處境都如同自己一樣。

非常不希望。

─假如…他想要做的…

被少年掌心包覆的細緻，抽動了一下，輕輕握住。

她，是他的虛無。

─一切聽命於他。

微笑。

這是，她給他的答案。

「靈……第一隊回…請…支援和……」

同時刻，斷訊呼叫器傳來穆的吼聲，沙沙雜訊雖大但聽得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請求…後方支援……醫療小組…」

連繫上了!!!

「搜尋方位，27‧65‧36─」

通訊人員回頭大聲報告。

─是廢棄住宅區!!!

指揮官轉身看著棕髮少年，後者眉心沒有放鬆，再微微一擰，後鞠躬。

「後方支援命令收到，立刻出動。」

第一次證明自己虛無的任務。

…開始，執行。

─該死，太大意了!!

金髮男子按下結束通話呼叫鈕，氣喘吁吁捂上鮮血淋漓右肩，盡量壓低身軀以斷垣殘壁做為掩護，探頭確定任務目標沒追上來後，解除融合。

周圍咖啡色澤光芒漸淺，轉化回人形。虛無一站穩，雙手直接撫上他的傷口幫忙止血。

知道自己受傷，與他融合的瑪琉沒說什麼，其實多少都會有所顧慮。

不過現在可不是讓他們有時間擔心額外事情的時候。

特別是任務中，他這個做隊長的，感覺上根本無法控制現有情形。隊員四散，也不用總部聯絡通知，依據剛才慘叫聲所知，自己帶領的B隊隊友及靈立喪失各兩名。

只剩下和煌一起成為靈立的尼可，卻又在危急時刻無法及時聯絡得上。

萬一，他單獨遇上了敵人…

沒有虛無的隊員可能會應付不來丟了性命。

「…瑪琉，還有幾分鐘?」

幾分鐘，問的是自己虛無擁有的缺陷，與她融合的最大極限時間。每次只能半小時，時間一到一定會被迫強制解除能力狀態，要再次融合需要等到十五分過後。

假如硬撐，想撐過那十五分鐘雖不是不可能，但也可能會令虛無解除能力狀態後，有好一段時間處於昏迷。到時候失去其中之一戰鬥力的隊長，可能就會率先因無法抵禦三名縱幻而陣亡。

「四分多…」

被問的瑪琉抬手，將手腕上特地戴上的計時表給他看個仔細。

很好。

棘手的縱幻，絕對沒辦法在他和她所擁有的極限四分鐘內解決。穆聽到時間限制，懊惱地以另一未傷之手撫上額際。

想輕鬆一點面對，但是情勢讓他想笑也笑不出來。

他是隊長，得顧及全隊。

剛才與後勤聯繫，由總部派出的支援也不可能在這四分內快速抵達。何況，本部還必須搜尋自己所在方位。

兩名狂暴狀態縱幻，殺了幾名靈立後就開始於廢棄建築內四處亂竄。

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會是將誰列為攻擊目標。

目標及行事不確定，他們才會大意地將隊伍拆散開來。明顯地告知敵方自己無防備，然後被不依思考行動依本能的縱幻給一一擊潰。

隊伍一旦解散，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找到他們躲藏之處。

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目前所在位置根本連絡不到其他隊員。

─隊長負責下令，命令錯誤一定會全盤皆輸。

這是他所必須承擔的。

「穆……」

他在沉吟，時間所剩不多。判斷不了縱幻何時會從何處冒出來，出奇不意地給予狠擊重創。大意之中也是混亂之中死了四名隊友，穆又為了想救隊員被圍剿，才會因此傷了右臂。

還好避開了致命傷，鮮血卻止不住地淌流。

…如同虛無看見自己重視的靈立一樣─

痛心。

瑪琉於繃帶上打結後，棕眸望向自己的靈立。

「……有想法嗎?」

回問她，說不定有更好的方法。

虛無融合後的認知，與一般人相同。而瑪琉有時在戰鬥時提出的建議，對任務情形會有很大的幫助，也一定會有轉折。

他只希望能夠解除現在的危機，無奈自己無法想出好辦法。

她的建議絕對派得上用場。

後者聞言側頭思考，「…拖延時間。」其他方式都行不通了，隊員打散又加上敵人有三名，她的缺陷限制時間只剩下四分多鐘，況且穆身上多出了新傷口一時止不了血。

順著血跡一定找得到他們現在所在位置，不可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然而他們卻無路可退也無法空出時間休息。

身上帶傷戰鬥不是明智之舉，但又不可避免。

─一樣啊…

除了死纏爛打等著後勤趕來之外，似乎沒有其他方案可供參考行動。

和自己想的是同一種。

苦中作樂，扯出一抹苦笑同意自己虛無所給的答案，而且還和自己的相同。

呼了一口氣，苦笑轉變成爽快笑容，「那我們……」

「找、到、了!!!!」

不成音調笑聲打斷穆的對話，凝結四周空氣。氣氛在三個字脫口而出瞬間下降至零。一名眼神對不著焦距看得出情緒狂亂，外加雜亂沾染污血的橘紅亂髮，少年蹲在遮掩他們的殘垣上方，一手舉起。

「虐殺!!!!!」

─慘了!!!!!

抬首瞪大藍瞳，作為靈立的瞬間反應，見到熟悉攻擊動作，大手抓住自己身旁的瑪琉向前一撲一滾。

砰!!!!!!!!

幾秒前還待著的地方，頓時下陷一大坑洞，下一秒暴走縱幻不等人地又揮手，大聲狂笑。

「滅殺!!!!!!!去死!!!!!!」

快速融合，栗色光芒閃耀充斥。用力抵住不知殺了幾名隊員，攻擊而來轉變為暗灰色的光澤。穆咬牙無視右臂疼痛，一踏步左手使勁甩出。

冒出來的敵人吃了鱉，打退向後一翻仰，從垣邊摔了下來。

金髮男子趁機會往後跑。

真的該死了…被找到的速度比自己預期的還要迅速。知道沒辦法休息，但是連準備的時間都不夠他們用!!!

─已被第一個發現，接下來…

「穆!!小心!!!!」

左邊瓦礫堆磅地出現另一名縱幻，裂嘴擰笑出拳。同樣暗灰色飛舞，腦中虛無揚聲警告令他曲起臂彎，擋下迎面而來的灰色光澤一擊，強大力道往左一沉站不住腳，靈立一頭撞上右處半邊牆壁滑下。

伴隨碰地巨大聲響，碎石散落一地，石灰粉塵散佈空中。

「穆!!!!」

棕光現出人形，可見能力者暫時性地無力繼續維持融合狀態。金髮男子一手支撐身軀，於瓦礫上方緩緩爬起，鮮紅點點滴落地面。虛無著急地雙手按住他額際淌流不止的血口子，身後橘紅髮色少年由上跳下，與綠髮少年一同接近。

─果然…單一靈立對抗兩名狂暴縱幻，絕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可是，身為隊長的他…隊長的自己…

盡力地穩住身體。

其他已犧牲掉了的隊員同伴們，他們失去的生命，還有無故受到波及的人的…那些寶貴的生命…

─無論如何，都得撐下去。

以他隊長的身份。

這是他，必須做的事。

平舉左臂，強制將想替自己止血的瑪琉喚回光芒，重新圍繞身軀。右手隨隨便便往頭上一抹，擦去血污。

藍眼，情緒瞬間冷卻。

他們似乎忽略了尼可，兩名敵人只針對隊長一陣亂打，又或者是只攻擊僅限於眼前的目標物。

只想見到鮮血噴灑，想嚐到那種殺人快感…

─那他，就照敵人的意思繼續戰鬥。

眼前橘髮少年咧嘴，向前不管同他一樣的另一名夥伴，是否站在前方阻礙到攻擊路線。不管他有無危險，一揮混濁暗灰光澤拳頭，身邊強大力量直接攻擊金髮男子面門。

要血!!!!想看到鮮血!!!!

「滅殺!!!!!!!」

─休想。

右掌抵住，上半身低下傾右，穆左拳穿越灰色一縮一放。棕光散開，打中前者腹部。

在旁的另一名狂暴縱幻，哈了一聲，獰笑揮手。

靈立隊長瞬間反應一彎，原本抵擋右側攻擊的右手空下，於下一秒遞補空位，正中想發動光芒的綠髮少年。

旋身一翻轉，雙手抓住機會架住敵人臂膀向後摔，前者跟另一名碰地撞在一起。

快速解決。

抬手一個使力揮臂，棕褐緊接後方攻擊。一聲巨響，再度引發沙塵石灰飛揚瀰漫。

靈立隊長認真起來可不好惹，要他使出全力，敵方一定備受重創。更何況，自己可是虛無融合成功的前幾例，經過一大段訓練時間才有資格得到的，他的隊長資格。

當隊長的事實，可不是假的。

兩名縱幻受到嚴重衝擊，暫時失去意識。撞上的殘垣殘留血跡，穆重新讓光澤繞於全身，走近。

眼底，釋回原先殺意。

依面容判斷，澄髮的是庫洛特‧布艾魯，而綠髮則為夏尼‧安德拉斯，與先前作戰資料所顯示的，完全符合。

如今出現在他們身上的灰色光澤，已代表虛無意識崩壞，融合不完全且入侵了腦神經系統。無知覺的兩人等於被他強行拔掉電腦電源，關閉控制主程式。

不，其實以病毒譬喻也不為過。

但這也是短暫性的。

限制時間過後，再甦醒就是他白費功夫做剛才打昏他們的動作了，讓自己受傷很不值得。

─不想前功盡棄，只有一個方法…

這是最好的方法，腦神經被破壞也只有摧毀一途，即使和融合虛無意識分離，也不可能復原得了。

毀掉縱幻手臂上靈核，讓縱幻本身和虛無一起死亡。

穆眼神一黯，殺氣重回。

─解決這兩名後，只剩最後一名…

「對不起了。」

知道兩名少年非自願地成為失敗。靈立必須處理失敗，命令為不變的原則。

無法改變的原則。

可是自己準備了結的，雖然稱為失敗卻也屬於無辜的兩條，寶貴性命。

和那些被縱幻攻擊無故死亡的人，一樣的可憐。

道歉。

該下手的，還是得下手。

舉高左手，毫不遲疑地重重落下，光芒四散對準倒地兩人衝去。右手邊，突然竄出前幾分鐘才制伏的相同灰暗，撞開褐光偏離目標，另一波轉開往穆身上招呼。

─慘了!!!!是……

根本沒時間做任何考慮，金髮男子訓練出的反射動作，在關鍵時刻僅以雙手平舉略做抵擋。強大衝擊震開身軀，向後摔退撞倒一片完整破牆，滾到另一間空房去。

第三名縱幻。

歐魯卡‧薩布那克面無表情地，站在穆原本位置正後方。左臂還直直指向被打倒的靈立，舉著。

不同於前兩名少年的莽撞攻擊，抽回肩臂，他將兩手插進口袋，半空淺灰一半飛回他身上，另一半在頭頂上盤旋。

─真的…太大意了……

沒說話，歐魯卡慢步走到兩名同伴身旁，踢了踢無動靜滿帶傷痕的兩人，嘴角勾起極淺的詭異笑容。

「喂，笨蛋，就這樣死啦?」

語氣完全聽得出，他根本不將兩名縱幻視為同伴，問出這樣的語句似乎是嘲笑兩人的沒用，理所當然不包含關心。

用力一踢，力道大地咚一聲，趴在地上的庫洛特痛到呻吟卻也清醒了。

他是單獨行動的個體。

　　「起來啊!!!!」

作勢準備再補一腳，後者在地上跟另一名一樣掙扎扭動，歐魯卡才收住動作仰頭，撇向正努力想從瓦礫堆，在破牆的隔壁間爬出的靈立。

　　「兩人打不過一人…真是廢物……」

　　改變方向，朝金髮男子緩步走去。

受到兩次縱幻力量所造成的強烈撞擊，而第一次又因為頭部傷著並無立即止血。穆所見視線除了模糊扭曲之外，僅為一片血紅。

腦袋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轉，明明能以手臂支撐身體的簡單使力，都無法做到。前方縱幻聲音感覺忽近忽遠，臨時分辨不出方位。

最後一名的縱幻說詞，訝異之中也判定了他是三人之中僅存一點思考的一名。還有辦法講出平常人的對話，及一些常人所擁有的動作。

雖然看起來，包含著暴力舉動…

─應該…為其他兩名的領導者。

抓不出現有距離的雙眼盯住眼前血紅視野，以及愈走愈近，掛著瘋狂笑意的縱幻，朝自己的方向而來。

環繞全身的棕褐光澤在同一時刻閃爍幾下，把持不住消散，顯現而出的棕髮虛無，身子癱軟倒在穆身旁。

─瑪琉………

融合極限已至，他將能力硬撐到最後，狀態已經強制解除。

藍眸心痛地望了為自己盡力的虛無一眼，緩緩闔上。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做到隊長應有的責任，導致部隊一半以上陣亡，損失慘重，任務失敗，而失敗後果更可能繼續喪失更多無辜生命…

─真不盡職。

扯出自嘲笑容，穆抬首，眼神中有著絕望，還有著一些懊悔擔憂。沾染鮮血眼睛虹膜倒映的人邪笑，且高舉左肢臂膀瞄準自己，敵人的身影。

「哈!!!!死吧!!!!」

鮮血，他想看到的是更多的鮮血!!!!!

十步差距，躲不掉。

身為隊長的穆，此時此刻，也不能躲。

黯灰以旋轉方式甩了幾圈衝出，如噴泉向上灑開。四面八方朝同一個靈立各處要害擊殺，很明顯地想致人於死地。

要看到更多鮮血!!!!!!

同樣地，也於同時刻，空間充斥光亮湛藍，清澈無瑕。

左右四道瞬間擊飛晦澀，劃破氣體聲迴響伴隨磅磅磅磅四聲，加上煙塵散佈飛揚。

然後，棕淺短髮，有著同樣清澈，如同紫水晶般的雙眸少年，微喘地看著眼前任務上頭交代，必須解決的三名狂暴縱幻。

─終於，趕上了…

趕上了。

他，趕上了。

剛才由穆發出求救支援之後，他和拉克絲身上裝備生命顯示器，由煌揹著她，立刻往訊號發出地點直奔。

眼見最危急的時刻前來搭救，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身體驅使自己揮動手臂，背上一輕閃耀淺藍成功抵擋掉了縱幻攻擊。

屬於她的瞳眸色澤天藍，如同微風舒適，旋繞盤轉自己身上，左臂鑲嵌寶石持續發光。幫忙抵禦攻擊的其他光芒收回之後，自己更能感受到融合帶來的奇異感。

不會感到任何不適，左手隨著光芒溫暖整隻手臂。

這是他與她，第一次的正式融合。

─很神奇，光芒就像是自己原本就擁有的一樣…

〝拉克絲…〞

現在適應著奇妙感受，靈立一旦使用虛無能力，並與之融合，兩人能夠以內心，靈立的內心感應對話。

〝沒問題吧?〞

擔心帶傷的她會因第一次融合，不同於自己一樣的感覺，煌在腦中輕聲問道。

〝嗯，沒問題。〞

回答他的，意識夢境中所聽見的少女輕柔聲音，迴盪腦海。

─狀況似乎一切良好。

自己虛無確切回應，棕髮少年稍微調整氣息速度，紫眸開始掃視情況，以自己的思考標準判斷最佳處理方式。

依照剛才自己在總部待著的情況，這一範圍屬於訊息微弱區塊，醫療小組會依穆所發出的呼救地點尋來，他只是早一步先抵達而已。

身後上司看來無法繼續戰鬥，必須先找地方休息療傷。敵人三名雖然被靈立打傷，但錯過了攻擊銷毀時機，正逐漸恢復意識…

等會兒自己就得以一對三。

─先想辦法離開這區域，引開縱幻，讓隊長有時間處理重創傷口。

下了決定，後退幾步，少年伸手抓住穆的右臂。

「穆大哥，還可以走嗎?」

悄聲又問，被問之人看著他，微微苦笑輕頷首。

「…勉強可以。」

只是勉強，但總可以撐著身體讓自己暫時隨著隊員逃脫。

勉強可以，z也就夠了。

─好。

眉心微擰，左掌一收一放，天藍向上對準縱幻。煌用力揮下手臂，藍色光芒立即凝聚，須臾快速分離，往同一方向攻擊。

歐魯卡沒料到靈立竟然將能力在一瞬間完全釋放，只擋下四道嘖了一聲，剩下的淺靛掩埋身影，連同後方兩名同伴一起。

沙塵飛揚，漫天遮掩視線。

趁這時空檔，煌單手扶持傷患，掩護穆揹起瑪琉，背對敵人盡力遠離。轉了幾個牆角，越過另外五間廢棄空屋，連拖帶拉與穆一起藏身在十幾道斷垣殘壁後，喘氣。

一手解下腰間特地準備的急救袋，掏取緊急醫療用品，左手抽回召還光澤，晴藍一陣閃耀轉還人形。

靈立伸手接個正著，安穩地將粉色長髮人兒輕放於牆邊。

轉頭，手忙腳亂地先以手掌止住前輩額上還在泛流的鮮紅，再以醫療急救用具包紮。

─處置縱幻任務中，最糟的情況就讓他們給遇上了…

在戰鬥中一定會出狀況，但之前並沒有那麼棘手，超出他們的預期之外。

意外中的意外。

自己打從一開始，就不希望煌在這次參與任務當中出動。派至後勤支援也不需要動用他及拉克絲，卻因為自己的一時大意，除了隊員幾乎全軍覆沒又迫使後勤出動幫忙。

暗自嘆氣，穆報告現況。

「…尼可連絡不上，盡量在目標搜尋到他之前解決縱幻。剛剛你攻擊最前頭的歐魯卡…大概是三名之中領導者…」

結果，剩下他、尼可和自己，拖著傷也必須把任務完成。

而現在的煌…

「純粹攻擊?」少年問。

「…不，他有思考性，小心一點較好。」上司給他的建議。

「嗯。」

點頭，綁好繃帶做打結動作，將隊長告知訊息記下，檢查其他傷勢。在旁邊坐著的她，伸手幫他拿起地上繃帶，煌微笑接過。

「你們是第一次融合，現在還不清楚〝缺陷〞在哪…」

望了望身旁主動幫自己靈立的拉克絲，穆輕輕拍拍她嬌弱肩頭，出聲提醒兩人。

新任靈立及虛無同時看著他。

「假如遇上狀況。」像是他現在的狀況，差一點喪命的狀況，「…小兄弟。」

「是!」

「記得，仔細思考後再做判斷。」然後，「…你的虛無是你選出來的…」就像自己一樣。

「保護好她，也要保護好自己。」

失去虛無的靈立，什麼也不是；失去靈立的虛無，更可能會在戰鬥中死亡。

─保護好拉克絲啊…

執行最後一次屠殺虛無任務的，是自己。多少，他會對眼前虛無抱有微些歉意。但拉克絲活下來之後，他知道煌會好好照顧她。在屠殺之後殘殺，苟延殘喘存活下去，被少年的堅決，給救回來的所屬虛無。

不要像他這個笨隊長，搞砸了這次的任務，瑪琉也因自己將能力撐至極致，陷入昏迷。

要不是煌及拉克絲的及時趕到，他一定會慘烈犧牲。

大掌鼓勵性拍了拍少年肩頭，有些苦笑地，扯出笑容。

「…對不起啊，小兄弟。」

等會兒，得讓他一人面對三名縱幻的戰鬥，以一擊潰三。說起來，實在真有一點困難度。不過等他休息過後，自己的虛無醒來，他會立刻回到戰場。

只要處理掉歐魯卡，其他兩名縱幻可以一一擊破。

將隊長所必須達成的任務交予他，雖然會令煌備感壓力，必須完成重大責任，但是─

他相信他辦得到，也擁有能力，能夠辦得到。

「交給你了。」

後者聞言，黯紫微睜，後幾秒明白意思後，隨即眼底浮現那常有的堅定。

隊長的話，他會銘記在心。

「嗯。」

自己可以，穆是信任他才會如此做，所以他得完成隊長託付給自己的。

必須完成的事。

─無論那件事，不易達成。

穆不希望，他也不能讓已死去的隊友，白白喪失性命。

─不能。

處理隊長身上較嚴重的血口子，比醫療隊早到現場也是自己考慮後的結果。找到穆時一定處於戰鬥中，他可以在醫療小組趕到之前，將附近危險目標引開，方便讓隊長及其虛無歇息和治療。

拖延，等待時間過去。

隊長擁有足夠休息之後，會趕過來幫助自己的。

去完成任務吧。

「那…我走了。」

尼可找不到沒關係，只要別讓敵人發現。這段期間他會盡量處置敵人，解決麻煩。

語畢，褐髮紫瞳少年輕吸口氣，確定自己心理準備完善。抬眸，看著剛才幫助自己，現在則靜靜坐在一旁，自己的虛無。

「…拉克絲。」要走了。

輕聲喚著她，剛才隊長所說的，她也有聽進去吧。

穆要讓她理解的事情。

從現在開始，只剩她和自己奮戰。

屬於真正的戰鬥。

─…嗯。

她準備好了。

天藍凝視眼前少年，粉色身影頷首，微笑地無言回應。煌見狀也回以溫和笑容，揮動左手啟動融合能力，耀眼淺藍盤旋空中。

他們，能夠將任務危機解除。

深信…一定可以。

〝看得到敵人嗎?〞

啟動能力等於啟動了內心感應。

不需要說話，以內心感覺。

化為光澤的她處於半空，比操縱自己的靈立向下俯瞰更仔細清楚。

而且煌現在站出去會被當作攻擊目標。

〝左右各一名，距離大概一百公尺…〞

告知目測大約差距單位。

以現在所說的一百公尺，跑快一些說不定能拉開更大位置。煌考慮幾秒，朝倚靠牆旁的隊長肯定式地點了頭，離開原地，往左邊奔跑忽略掩護。

現在得引開危險，也不需要掩護了。

〝煌…他們追上來了。〞

如他所願，拉克絲見到後頭兩名縱幻動向感應，指定方位兩名狂暴縱幻一見到煌現身，立刻轉移原本尋找目標。不具有思考無法數清少了幾個獵物，一昧地依照本能行動，見人就殺。

─很好，引開他們注意力似乎很成功。

只要沒意外，醫療小組稍待片刻會抵達隊長療傷之處。在他計畫中原本位置已脫離危險，自己必須開始處理後方跟隨他而來的敵人，拖延他們加上解決。

跑出那棟廢棄大樓，繞過樓旁的三處廢棄鐵網圍起的籬笆，繼續向前跑。進入隔壁同樣工業撤離後無人的荒涼建築物，低頭鑽進半掩於大門口木板，右手邊見到往上的階梯。

向上。

快速決定逃離方位，棕髮少年直奔，踏上通往二樓的破舊樓梯。

身後原本追趕他的腳步聲，匆匆忙忙，卻在感覺距離自己前方被木板遮掩大門口，突然地，消失。

─咦?

〝…不見了……?〞

黯紫回眸一轉，聽到無聲停步。體內的她也發覺後頭敵人動靜，與自己發出同樣疑問。

準備踏上第五階階層的腳停住，收了回來。

煌微微喘氣，站在梯間。

忽然搜尋不到，原先在自己正後方的兩名縱幻。

疑惑，卻不敢大意。

〝煌…〞

〝……先等等…〞

四周，變得安靜一片。

耳邊，只有自己喘息聲迴響空蕩。

─難道…他跑得太快，以致於縱幻放棄追殺，回頭找尋原本目標?

有沒有可能?

〝我們回去看看…〞

要是這樣，可就不妙了。

心底暗叫糟糕，靈立轉身舉步，就要奔回一開始的奔跑起點─

巨響。

磅礑!!!!!!!!!!

身旁殘破不堪斑駁牆面，負荷不了其來極大外力，在褐髮少年抬腳那瞬間整片崩垮。灰泥中竄出與牆面內相同顏色晦暗光芒，橘髮少年由外闖入。

「滅殺!!!!!!」

─慘了!!!快閃開!!!!

煌重心不穩地閃過縱幻奇襲的五道能力，包覆灰色的拳頭由臉頰擦過。

運轉一震腳，放開重心左手打掉另外兩道，其中之一來不及擋住劃傷靈立右大腿。

淡藍轉上還給敵人猛力一擊，直接斬上庫洛特右肩。

　　　被打之人與靈立同時因反作用力分開，煌摔回一樓。敵方則在他倒地後穩住下盤，以手撐地一個向前，衝了下來。

　　　〝煌!!!!〞前面!!!

拉克絲的聲音令他倏地往前看，反應之下回神身體往旁邊一滾，碰地聲響緊接而來，縱幻光芒拳頭再度擦身而過，打穿地面。

翻身支地，右手隔擋左拳一出，聚攏光澤還以顏色。煌用力一揮將敵人甩了出去，連聲巨響再次迴蕩。

娃娃臉上，有著驚訝及不可思議。

剛剛穆跟自己描述的…只有歐魯卡具有常人意識和思考，他以為其他兩名是依本能衝動攻擊。

但前幾分鐘的突襲，表現的卻又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們知道如何出奇不意地痛擊，令靈立不知所措…

難怪同伴們會大意到全丟了性命，且連最強的隊長也受到了重創。

微些喘了幾口氣，血液由右腿傷勢上滴落，傳來陣陣疼痛。

煌不著痕跡地摀住，試圖忽略刺疼。

傷口不深不淺，主因為危急時刻閃躲了致命傷，砍中的地方不妙，會牽連等會兒的行走速度。

才對付第一位縱幻就掛彩，速度降低影響到的是戰鬥能力…

─果然，訓練和實戰…無法比擬的天壤地別…

「…啊啊…啊……啊…」

前方縱幻沒打著他，發出一連串呻吟漸強，抓回煌的注意。甩開的敵人抱頭蹲著，與他對抗，身上多出幾處流血處也絲毫不在意。

似乎是體內融合失敗的虛無逐漸侵蝕腦部，呻吟完後的庫洛特殺戮眼神變得更為明顯。

他抬頭，瞪大雙眼。

「我要…」

停止，獰笑瘋狂。

「殺了…你…」

更多的鮮血!!!!!

「滅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吧死吧死吧─!!!!!」

灰暗配合他狂笑喊叫散放，放開超越平常靈立所能抵抗的所有光芒數量，佈滿周圍空間，手臂落下。

不過，煌不屬於一般，平常的靈立。

「去死啊!!!!!」

五六十道深灰同一時間往同一目標而去。

─行動一致，思考一致。

如紫水晶雙眸睜大，右臂護於胸前左手平舉，棕髮少年身影一瞬間被暗灰埋沒。

整棟大樓發出極大怒吼，低沉且顯著。爆炸響音接二連三，宛若打鼓卻將鼓面擊破，又像炸山炸藥連續引爆。

地面隆隆作響。

灰塵染滿一樓空間，狂笑縱幻佇立中央，眼睛大張等著看自己最喜歡見到的血紅景象出現。

眼底，充滿弒血興奮。

他要看紅色血液!!!!灑滿地面的紅色─

唰!!!!!

血液…

未散開石塵灰粉在他高興之時，一只環繞淺藍的手掌劈出，於庫洛特臉頰上及胸口，劃開各一道傷，豔紅後一秒順著傷口流下。

腥紅淌落。

縱幻發覺情勢不對緊急跳開，略過差一點擊中腦袋另一手的光亮天藍，躲避攻擊拉開距離。

遭受他襲擊的靈立，身上光芒持續旋轉。

直直站於原本佇立位置，已出現十幾米深摧毀大洞。

煌卻安然無恙地站在敵人面前。

以光澤升起做為防護，棕髮少年靠著自己虛無力量勉強抵住灰色。剩下無法承受的，盤繞身軀的光芒，拉克絲替自己抵銷了。

一個揮空見縱幻逃離，右拳補上想制伏他。

煌低身放下重心，前傾。

〝右邊有敵人!!!!〞

回首，熟悉的另一名縱幻面容在自己眼前，拉克絲喊出聲時已來不及。

腦中雖然聽到她的聲音，靈立反應卻只差了幾秒。何況身軀移動點，已在前一刻移至腳下。

─什…

出現的縱幻光澤拳頭，狠狠地落在自己側面。前者再補一拳打中少年腹部，煌咳血撞上樓梯滾落。

暈眩地甩甩腦袋，那名敵人搶了庫洛特的位置，又往他這兒揍。

黯灰突刺。

〝煌!!快起來!!!〞

沒時間擦拭嘴邊血跡，靈立單膝跪地。左掌向前接住攻擊，淺藍五道擊飛灰澤，順勢逼退想靠近自己的敵人。身後庫洛特上前一起，閃不過第二人，煌直覺揮動右臂想擋開，但一陣翻轉換面方向，二度跌下階梯滑落至牆邊。

〝煌!!!〞

後面敵人攻擊繼續，不過牆邊的他準備不了抵抗。

─…保護他!!

聲音語氣著急且擔憂，不受靈立控制，晴色光芒在煌前方自行擋住，隔開後頭十幾個縱幻轉化灰暗色澤的固體突刺。

一部分環上他全身，減低衝擊降低傷害。

─拉克絲在保護…自己……

〝…煌……〞

〝我…沒事…〞

─沒事…才怪……

瞭解到穆以一擋三的辛苦，少年抹掉嘴邊腥紅。知道拉克絲擔心自己傷勢，扯出笑容讓她知道自己不要緊。

她在保護他…應該是他得保護自己虛無的…

要完成，隊長交予給自己的任務。

而且他對她說過，會沒事的。

─沒事的。

〝…不用…擔心…〞

支撐著，使力將身體撐起。抬首看著之前被自己引開注意，到齊的兩名縱幻。

─少了一個，領導人失蹤了。

庫洛特和夏尼原本就在，但跟穆一起移動到藏身之處那時，就沒見到歐魯卡的蹤影。

隊長說他算是兩人的領導者。

沒有遇見他，任務似乎是不會結束的。

隨時必須提防歐魯卡突然現身攻擊，而自己面對眼前兩位，盡了全力又受傷，腳上傷勢不利於行動。方才敵人揮中自己頭部，忍住痛楚但還有著沉甸甸暈暗情形…

抓住適當時機，再動手。

他一定得…

夏尼跳下樓梯，歪頭。看起來不太了解靈立又爬起來的舉動，在他眼裡是找死的行為。

後頭的庫洛特粗魯地推開同伴。

「滾開!!!!我要殺了他!!!!」

怒吼，才不管他是否屬於一夥的。舉手，深暗色澤開始集攏，形成刀刃再次散開，漂浮半空。

「你才閃開!!!白癡!!!!」

另一名縱幻聽見滾開這字彙，加上融合失敗本能，不高興就殺的原則。同樣揮手喚出光芒，與他作對故意搶奪庫洛特的預定獵物。

比前一次總攻擊要多的灰色顯現，煌這次有了準備。眼底浮顯認真，左掌握拳蓄勢待發。

─來了。

兩名縱幻一個出掌發落，傾身，閃開一半以上的致命光澤。另一半靠著拉克絲的防護消除，最後一些則被天藍集中散放粉碎，或是撞開偏離軌道。

─機會，就是現在!!

看準空隙聚集藍光，於左手上方形成尖刃。猛地一斬快速突破灰光，煌一拳將夏尼打倒在地，一掃腿絆住庫洛特，左臂眼見倏地瞄準重重揮下。

目標敵人心臟，後者卻一腳臨時反應地踢開他側滾閃躲。

見血。

「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偏了一點沒擊中致命傷，左手天藍色還是插進澄髮少年左肩，鮮血頓時噴灑而出。

縱幻痛苦慘叫在地上掙扎，另一名見狀揮拳，阻止靈立補上致命一擊。

─糟糕。

煌抽手跳開，躲過那拳伸手抓住，一掌就是擊向夏尼面門。但後者像是知道他的攻擊模式，不甘示弱地掌心磅地相抵。

灰澤與淺藍相互交錯，排斥強烈撞開。

夏尼跌回受傷同伴身邊。

不得已地拉遠間距，錯過了機會必須找下一次。煌識相往後退去，在滿為瘡痍破碎階梯，一拐一拐攀扶向上。

痛……

有些不自然地抓上自己靠近左胸前的衣物，心臟突然連續刺痛。雖然是極輕微的疼，可以忍著，但爬上梯層時有點令自己喘不過氣。

除了身上傷口疼痛之外，這個部位，從剛才夏尼出現開始就…

兩名縱幻還在底下，大概是想自己受傷不會跑太遠也沒立即追上來，在這兒還聽見庫洛特的疼痛嘶吼。

敵人處於憤怒狀態…他得快一些…

痛…

煌休息了一下，停住。

─咦…?

〝…怎麼突然………?〞

剛才不舒服的地方，疼痛消失。

怎麼了…?

〝煌?〞

─應該是…錯覺吧?

〝沒事…〞

將小地方忽視，不適感覺也沒有跟自己的虛無多說。煌認為是自己多心了，此刻樓下的腳步聲傳來移動。

─他們要追上來了。

心口疼痛感覺消失，呼吸平穩許多，他抬頭踏上二樓。

轉角拐彎，長廊映入眼簾。

紫瞳大約掃視。

這層樓的廢棄空房只有三間，最後那間及第二間入口，因老舊關係以木板釘死封閉，第一間大門門板倒一半，裡面幾乎堆滿瓦礫石塊。

哪一間?

邊回首看身後追兵動靜，邊緊急下判斷。拖著受傷右腳盡自己所能，能拉開多少距離就多少。

像之前第一次一樣。

危急時刻，一般人不太可能立即下正確判斷。右腳受傷的情況下，少年也不例外。原本應該思緒清晰的腦袋如同電腦當機，不同於剛才救隊長時的機靈，似乎無法下決定。

猶豫之間，於一、二處慢下步伐。

─他…該走哪裡…?

選擇，哪一間?

將釘死處突破，等於告訴敵人自己所在之處，但瓦礫堆又臨時找不到容納躲藏的空隙…

難道必須繼續往上?

─可是以後頭縱幻追上的時間，來不及。

一股力道，在自己游移不決之間，帶著他往右邊。

─誰……!?

沒料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臂，煌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直接任由那力道拉向第一間石堆中縫隙，摔進洞裡，砰咚卻安全地躺平於地面。

這間隙，剛剛好可留下兩個人的空間，摔進來之後少年也才發現到。自己在外頭不可能會看得到這兒，裡頭卻可看到外面景象，一清二楚。

石塊正巧遮掩掉空間存在，可稱之暫時安全的地方。

然後，對上一雙暗處的淺棕，又帶點薑黃的眼眸。

「…尼可…?」

所見光線不太清楚，不過他看得見眼前少年面容，及一頭淺綠短髮。前者點點頭表示了身分，對他比出噤聲手勢，微低自己身體指向外頭。

已經追上來了。

外面，兩名縱幻隨著自己的腳步跟上。煌和尼可同時屏息，由自己所在位置看到敵人動態。

─是他們。

夏尼及庫洛特對於這無法輕易殺掉的靈立感到非常氣憤，兩人身邊灰黯色澤，比先前煌所看到的要多出更多。等著靈立一現身，準備直接轟掉他腦袋的打算。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特別是庫洛特，咬牙切齒地捂著鮮血直流的左臂膀，在夏尼身後大吼大叫的，嘴邊掛著淨是要砍要殺之類的語意。

他恨透了煌。

恨透了靈立。

恨透所有阻止他獵殺的人。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無具有思考，第一間於他們想殺人的眼中看起來無法躲藏任何人，走在前頭的縱幻只看了一眼，隨即往前走。像是洩憤似地，以能力砍碎後頭空屋的木板門後，順道檢查確定無人在裡面，走回樓梯口往三樓去。

─走…掉了…

敵人聲音漸行漸遠，兩名於瓦礫堆中的少年頓時鬆了一大口氣，舒開緊繃神經。

暫時…可以休息…

雖說是休息，但為了預防突發狀況，煌不敢大意地就將融合狀態解除，想了一下，依舊維持原來能力狀況。

〝…拉克絲，還可以嗎?〞

繼續，融合下去?

於感應中，輕聲問她。

〝可以，沒有異常。〞

繼續，融合下去。

所回答的，煌確認後也感覺身體，或者是體內的她無任何異樣，決定以天藍繼續環繞全身。

─接下來就是…

尼可此時悄聲湊了過來。

「…煌…你怎麼會…」

後方支援跑到了前線禦敵?

沒有虛無就獨自參加任務的尼可，應該與部隊分散，縱幻開始殺戮後就一直躲在這兒。

呼叫用通訊在這裡也派不上用場，總部那兒連繫不上，緊接著的隊員一個一個陣亡…

─他完全都不知道吧?

紫瞳一時間悲哀黯下，但下一秒隱去情緒。

得告訴他現況。

現在，「…存活的只剩下你、我，還有穆大哥。」苦笑，向他述說。少年壓低聲音。

「其他人都…」

「嗯，都被他們解決了。」

不爭的事實。

後者聽見隊友全陣亡的消息，眼神一黯如同煌之前一樣，他低下頭。

─情況竟然變成了這樣…

往外望去確定敵人離開至三樓，煌看著他，找個牆邊小空間，安靜地依靠著休息喘氣。

因為自己的虛無受傷未癒，選擇自己單獨出任務。沒有虛無能力幫助，見到同伴的死亡，也因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獵捕縱幻，親身接觸到不同於訓練的血腥而退卻。

進而躲藏自己，選擇如同逃避的舉動…

─大家都死了。

「我……好沒用…」

只有他…這個膽小鬼一直躲在這裡…

當初自己興致勃勃地申請當上正式靈立資格，如今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家死去。

淺綠髮同伴小聲說道，內心的後悔及對同隊隊友的愧疚包含其中，且深深感受到自己本身的無能為力。

他沒有力量。

「我…只會躲著…然後…」

然後，無力去支援那些被縱幻殺害的大家…

「然後…」

「…沒有這種事。」

果然，恐懼這兩個字假如突破了心防，駐紮在情緒之中，特別是遇到了意外抑或遇上了他人施予壓力，又或自己給予壓力。

不穩定情緒會迫使自己投降屈服那些，令自己害怕的事物。

尼可說出的這些話，已經顯示他的懼怕和自責，卻又無能為力無法替他人做些什麼。

夥伴如此說自己，擰眉沉默了一下。煌露出淺笑打斷他想繼續說的，逼自己害怕他們的誘因。

「也別這麼想，尼可。」

現在與自己融合的拉克絲，在殘殺過後的傷勢過重。而昨天他也擔心這問題，尋問她，她有表示不舒服或是不願意…

他會選擇，與眼前的尼可相同，做相同的事。

─自己一人獨自參與任務，說什麼也不會讓拉克絲融合戰鬥。

絕對。

「沒有人是無用的。」

存在，就有存在的價值，雖然他不了解身為虛無的他們，是否被視為存在。

但尼可不是虛無，不是例外。

「要是拉克絲今天無法出任務，我也會跟你一樣。」

不過，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敗給〝恐懼〞，然後跟他一樣躲起來就是了。

「我們是靈立，每個靈立都有應該做的，必須做的事。」

譬如，遵照上頭命令執行任務，不得抗拒，一切以命令為優先。

而他現在必須做的事，就是將穆交予給他的責任，重要的任務。

完成。

─這是現在。

學隊長伸手拍拍綠髮少年顫抖的肩頭，具有安撫不定情緒效果，維持溫和笑容，「說不定，以後你會知道你必須做的事，也說不定不是現在，不急的。」

對，不急的。

再往外看了看，煌將繃帶綁在右腿傷口上止血。暫時做了休息之後，扶著牆緣微蹲站起。

「…待在這兒，別出來。」

他，要繼續戰鬥。

「我必須離開。」

褐髮少年收起笑容，而尼可想出聲留下他，留下現在存活的唯一同伴，抬首卻見他眼中的堅決及毅力，欲言又止。

他只是看著還未成熟的娃娃臉，不同於自己散發，那股明顯的堅定。

喉結上下滑動。

「…嗯。」

最後，就只是安靜地點點頭，同意。

煌看了一眼聽進自己建議的隊友，剩下的活口，頭也不回地伸手抓牢上方堆出的瓦礫磚頭，支身探出洞外，順著製造坡度落地。

痛!!

落地同一刻，之前心口刺痛倏地陣陣發作，那瞬間險些讓自己喘不過氣，靈立咬牙忍住，於原地蹲了良久。

悶哼了幾聲，刺痛扎疼心臟大約十幾秒，再度停止。

─好…奇怪…

證明上一次暫歇疼痛不是自己的錯覺，但不知道究竟為什原因引起。

有些疑惑那股突如其來的心口陣痛，不過，自己無法對那種感覺說出什麼。

〝…拉克絲…有感覺不舒服嗎?〞

難道…?

他或者是她…

〝沒有。〞

輕聲回應。

應該不是，拉克絲沒有任何不適。

要是為〝缺陷〞，該發生的狀況應該是由兩人一起承擔才對…

紫瞳往前看，爬起身，再次忽略前幾秒發生的事。將內心猜測排除，當作沒發生過。

應該不是。

離開走出第一間房，轉彎，視線停留眼前聳立，通往三樓階梯。

吸口氣踏上。

─害怕，一定會的。

但自己，身為正式靈立的責任，消滅縱幻。

自己說的…

─不要緊，一切都會沒事。

做不到自己說的諾言，沒資格保護自己的虛無，更沒資格當上靈立。

腳步一階又一階往上踩，步伐迴盪空曠建築物裡，產生一陣陣空洞回響。

煌好不容易拖著受傷右腳爬上三樓，圍繞於自己全身天藍旋轉，各就各位，準備隔絕與縱幻的正面衝突。

首領，前方。

三名狂暴縱幻的最後一名，夏尼和庫洛特的領導者─歐魯卡‧薩布那克面無表情地佇立於自己面前。

而身後的兩名少年見到目標物出現，庫洛特憎恨地一聲嘶吼就要撲上，卻被前方歐魯卡舉臂制止擋在後方。

他…

要是現在前方敵人動手，自己一定必死無疑。但歐魯卡的舉止很明顯，是在等待自己，還不許旁邊兩名縱幻插手攻擊。

歪頭。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靈立，他們的敵人，一人對兩人拖延時間還能將庫洛特打傷。可是看他，一個面容及氣息都不成熟的棕髮紫瞳少年，不像是為首的靈立隊長。

靈立隊長…是剛才那一個…

─他還可以…說平常話…?

穆剛才同他說的，雖然自己大概了解，又對上那兩名噬血瘋狂敵人。現在卻聽見一個融合失敗縱幻，經過思考講正常語言並問他問題，多少抱著一些吃驚態度。

「…煌。」眉心微擰，得注意歐魯卡是否有小動作可能偷襲，或什麼的…「煌‧大和。」

報上自己姓名，敵方首領依舊無具有任何情緒表情盯著他。

─氣氛…有些詭異了…

沒有人說話。

一時之間，拉克絲提高警覺。自己的靈立沒有回答或再說些什麼，也只是回看敵人。

〝小心一點…〞

他會小心。

「…腦中…」

歐魯卡，突然指著自己的腦袋，太陽穴附近。平板語調漸強，想告知靈立一些，好像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大和沒有感覺…腦中…有個聲音，在哭…?」

─…哭?

聞言，見他的表情和語氣，並不是在開玩笑。

驚訝地微張雙眼，不太理解敵人表達的意思。

─融合至縱幻體內的虛無…在哭?

因為，融合失敗嗎?

「…那聲音…在哭…」

因為…

「…她是…不存在的…」還是凝視。

「不…存在的…虛無…很痛…苦…」

痛苦。

「很痛苦…我也…」

他也是，痛苦。

縱幻緩緩放下指向腦部的手，再歪頭。

「…你的，不會嗎?」

你的虛無，不會嗎?

─他到底想說什麼!?

眼前的人憑剛才問話，還以為說話很正常，不過現在想跟他表達的意思根本不清不楚，問的句子也斷斷續續。

可是…自己卻聽得懂…

他在說自己的虛無。

「當…」然。

非常確定地想以肯定語氣反駁，一出口自己卻不知什麼原因地，肯定話語哽住，吞回喉頭。

─拉克絲她…在自己體內的她…

「…她是不存在的。」

如靈立所願，表達不明的語意變為完整的句子，令少年啞口無言。縱幻打斷他所說，並接完話，煌內心猶豫。

「…虛無…不存在…所以…」

─所以…?

「有意義嗎?」

存在價值。

猛然一怔，娃娃臉呆滯，思考停留在他所問的問題，反覆。

─有…意義…

…嗎?

是自己選擇，救了拉克絲。

但他完全沒想過，為虛無身份的她，存在於世上…那個存在…

正確與否?

─可是，拉克絲不想死，她希望活下去…

活下去的意義…

那個意義…是…

─屬於〝無〞。

「…很痛苦…不存在，你們，也不存在…」

失去擁有的價值，虛無根本不屬於這世上的生命。

甚至…存活權利…

自己給了自己的虛無，那活下去的權利。

〝…拉…克絲…〞

變為能力的她，當然也聽得到縱幻所言。煌內心處於游移不決，同樣的，融合中思緒連接，感受得到。

他的困惑。

─煌…

別聽敵人的，即使這事實真為事實，也無法改變。

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被製造出來，不為生命的生命…

已經知道，自己生為〝無〞，屬於〝無〞。

這些事實。

可是…她…

只是，想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

和他在一起，擁有自己存在的權利。

活下去，存在本身無意義也…

〝…煌…虛無身份…沒關係的…〞

〝拉克絲…我…〞

〝因為…改變不了啊…〞

是虛無，永遠都是。

不需要改變什麼。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自己…還是…

紫眸黯下閃動，覺得自己似乎無法了解與他融合的虛無。

感受，以及她的痛苦。

如同眼前縱幻說，虛無…在哭…

拉克絲在哭，無聲沉默地哭著。不是在實際上，在他面前，還是在心裡─

她的內心。

哭泣…自己卻沒有連結到感覺，自己不懂…那痛苦…

屬於虛無，她的痛苦。

想活下去卻不屬於世上生命，那種痛苦。

─是…

「…不存在…靈立也不需要存在…」

縱幻倏地，表情變了。

獰笑。

所以，「─不存在，就毀掉!!!!!」

殺!!!!

褐色短髮少年背後，唰唰兩聲劃空。

〝─煌!!!〞

突然的動作，突然的揮手，突然的攻擊。

「消失啊混蛋!!!!」

靈立應該消失!!!跟著虛無一起!!!

消失!!!!!

─砰咚!!!!!!

歐魯卡吼聲伴隨一聲巨響，虛無驚叫令靈立側滾地面兩圈閃躲擦身攻擊。

縱幻光芒引起的強烈爆炸讓煌連連煞不住腳步，撞毀一面殘缺牆壁，後頭兩名敵人伺機而動，立刻衝上前，拳頭揮出。

沒來得及爬起，頭部腹部外力重量一沉，結結實實地挨了兩記，身體慣性往後一飛，重重地摔於地面滑了十幾步，再度與牆面接觸。

再一聲巨響。

〝煌!!〞

天藍盤旋於空中閃動，於沾染血跡，被重創的少年身邊轉圈，正面迎來的則是五十幾道接近漆黑的灰澤固體。

〝攻擊來了…煌!!〞

會躲不掉的!!

張開晶紫，視線重疊旋轉眼前景象。

分不清虛實，也平衡不了腳步，踉蹌爬起卻又支撐不了跌回原處，頭部大量鮮紅淌落，血滴染紅。

─拉克絲…在警告…自己…

無奈，自己…無法控制…根本…

不行。

〝煌!!!〞

視野，一處角落，淺綠髮少年跑出擋在自己面前，不怕死亡似地大張雙臂，頓時令危險處境靈立，朦朧思緒在看到他出現的那一刻完全清晰。

是…

─尼可!!!

「讓…」快讓開!!不要擋住他!!!

─那是自殺行為啊!!!!

張口就要大喊，阻止同伴為自己做傻事。

但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眼前尊敬他，將他視為前輩，追尋目標榜樣的他，在自己面前被光芒攻擊貫穿身軀。

煌伸出想拉開。

噴出的，於尼可體內流動的血液，溫熱鮮紅染滿全身。

─不…

慢幾秒的右手，僵於半空。

紫水晶雙眼呆愣地，看著他。

自己的同伴，緩緩倒下。

─不…

臥倒血窪中，綠髮少年嘴角掛著微笑，一張一闔地困難吐出極小聲卻令自己清楚聽見，最後話語。

「…我找到…必須……做…的事了…」

他救了煌，救了他免於一死。

救了他，可讓煌完成應該完成的任務。

任務應該由他來完成。

─不是…無用的…

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不後悔。

這樣，也不會愧對那些，自己無力去救、已死亡的隊友們。

他…不後……悔……

不後悔。

「煌…」替他們，解決縱幻完成任務…「…接下來…就…」

就。

無法思考，冰冷取代了聲音。

停止。

連同呼吸一起，尼可像是沉睡般，闔眼，沒了動靜。

雙眸，菫紫視線傻傻地停著，停留於前幾秒已斷氣的同伴，傷痕累累身上，體內拉克絲似乎在叫自己，但他…

感覺四周所有音源與自己隔絕。

…不…

「尼可…」

─應該做的，必須做的…

並不是捨去自己性命，成全別人啊…

─不…

「尼…」

手腕通訊沙沙地報告，確定尼可‧阿瑪菲生命顯示器中止運作。

代表，陣亡。

僵在半空的手，放下。瞬間自己與外界聲音連接恢復，耳邊傳來的，為三名的敵人見血後的興奮狂笑。

刺耳。

…不……不…

─不!!!!!

哀傷情緒一湧而上，佔據原本空白腦海。淚水模糊視線，親眼見到同伴捨命換命的心痛，遠遠超過自己受重傷的劇疼─

抵過一切。

─他們…殺了尼可…殺了大家…

放下右手緊握成拳，不受自己控制。

溫和個性的煌，眼淚奪眶而出。

─他們殺了…

咬牙，抬首，充滿淚水的紫色雙瞳忿恨瞪著前方行為異常，縱聲大笑的狂暴縱幻。

─他們殺了尼可!!!!

「你們這些…」

該死的縱幻!!!!

「混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極為憤怒用力揮出左臂，於空中盤繞藍光在一時間散開，隨著靈立命令往縱幻方向攻擊。

三名敵人見狀跳開，一半光芒擊毀牆面開了大洞，引發的石灰粉塵散佈讓庫洛特逼退至角落。

滿身鮮血的煌由煙塵突地衝出，沒等他反應出現於庫洛特面前，右手一拳正中剛才自己所造成在縱幻肩上的傷口，左臂掌心朝下對準他心口，天藍一閃灑開豔紅液體，橘紅短髮縱幻立刻斃命。

─第一個。

快速轉身以色澤抵擋背後夏尼襲擊，腳一蹬一傾，速度快得連他想發出慘叫都來不及，於他跟前落下手臂。

斬下靈核及心臟，倒地。

─第二個。

怒火迴圈運轉，煌流淚喘氣。連續處理掉兩名敵人性命，紫眸於散去朦朧中搜尋最後一名，歐魯卡蹤影。

「─出來!!!」

見他似乎不在範圍內，褐髮少年情緒失控地大喊，空蕩空間自己聲音傳回回聲，右手依舊緊緊握住。

「快出來!!」殺了大家，就得付出相同代價!!!!

站於兩名縱幻屍體旁，邊喘息，邊看著四周。

像是洩憤似地迅速解決兩個，腦中思考逐漸轉回冷靜接近了正常，但自己還是對歐魯卡做出的最後一擊─

不可原諒!!!

那個縱幻，那些光澤，那該死的融合失敗虛無…

─殺了他的隊友!!!

熟悉攻擊劃空聲細微，從自己右手邊突然出現，煌緊急壓低身軀，十幾道灰色光澤由頭頂略過。背後多出的腳步聲令他於下一秒右手支地，旋過身側頭，閃過歐魯卡打算偷襲的拳頭。

左腳使勁一踢，縱幻平衡不住滾地。

環繞天藍左拳接著揮出，對準歐魯卡心口。

這樣就…結─

─咚咚!!

只差一兩公分就能解決縱幻性命的光澤拳頭，硬生生停住。

什麼…感覺…

右手抓上心臟部位衣物，煌無預警地劇烈咳嗽。歐魯卡死裡逃生，一個揮手反撲，直接擊中靈立飛出滾於地面倒臥。

〝煌!!!〞

他的劇烈咳嗽不太尋常，突然地出現異狀，又突然地停止攻擊…

〝…………〞

他沒辦法說話，也無法感應回答。

…痛…好痛……

拉克絲的擔心，他沒有力氣回應。

不同於前兩次心口短暫刺疼，這次情況遍及全身，身體內似乎設定定時炸彈於這時引爆。心坎陣痛持續加劇，強烈痛楚讓自己忘記了所有該憤怒、該哀傷的事。

腦中一片空白，耳鳴嗡嗡聲不斷。

─痛。

逮到機會，殘存縱幻喚出光澤，灰暗籠蓋四周，又一波黯澤全數向煌的方向撲了過來。

忍痛抬頭聽見了攻擊聲，一部份遮掩自己身影天藍抵住，另一部份自己無法控制，體內另一強烈疼痛擾斷傳上，煌呼吸不到氧氣一個鬆手─

磅!!!!!!

撞擊。

淺藍伴隨巨響，消散於空間中。

疼痛迫使融合解除，棕髮少年在能力解除那瞬間緊抱住由能力轉回人形，自己的虛無，並以自身擋下攻擊。

靈立倒地，多處撞擦傷淌流鮮血，強烈撞擊並沒有讓他失去意識。

緊緊護著懷中粉色長髮少女，試圖支撐身體站起來。

心口解除融合後，陣痛停止。

氣管恢復暢通，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煌忍耐全身疼痛，痛苦喘著。胸前的拉克絲著急地伸上左手，壓住他額頭泛流滴下血跡，腥紅傷口。

─怎麼突然…出現異常…

「煌…」

─他替自己擋住了所有攻擊…保護著自己…

在他們眼前的縱幻根本不懂得憐，舉高的手臂又揮下。灰光撲面，迎面朝兩人猛地飛去。

─可惡!!!!

知道自己無法再以身體擋住第二波，這樣做會連帶拉克絲一起受傷。煌硬撐猛力一揮臂讓她化回光澤自行躲過灰黯，心臟扎痛再度向自己叫囂咆哮，敵人光芒趁機正面劃過右臂留下血痕，還有接下來強力衝擊。

不知道是第幾次了，靈立重重撞上牆頭，惹得自己虛無一小聲驚叫。

…喘不過氣…

倏地而來的窒息感，霸占呼吸通道所有空間。撞倒牆面後，煌的劇烈咳嗽開始參雜鮮血。

─怎麼回事…

剛才解除能力時疼痛感消失，一融合劇痛伴隨而來。

─「你們是第一次融合，現在還不清楚〝缺陷〞在哪…」

穆的提醒話語閃過腦海，不刻意去想卻突然冒了出來。

自己的狀況…

─「記得，仔細思考後再做判斷。」

是…融合…引起的……嗎?

以推測判斷應該如此，但偏偏…

選在這種關鍵時刻。

─「…你的虛無是你選出來的…」

虛無缺陷。

他不想確定。

─「保護好她，也要保護好自己。」

他要保護好她，以現在的狀況…只要保護好她…

〝煌!!將融合解除…〞

見他咳血，兩次的異常現象出現時間都為運轉使用能力時。煌的痛苦表情隱藏不住，在他體內的拉克絲察覺到了。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她明白那是〝缺陷〞，自己的缺陷。

而且，缺陷所造成的後果，只單獨針對操控她的靈立。

〝快解除…〞要不然他…

不想看著煌，為了她受苦，卻無法幫忙…

〝…不行…〞

拒絕虛無請求，煌不打算照她的意思。

─解除融合，等於將她暴露在危險之中，正面給縱幻當攻擊目標。

可是…〝你會…〞

藍光閃了幾下，不聽命令地欲自行解除融合能力狀態。

「不准!!!」

左手制止天藍想自動化回人形動作，直接講出聲忽略內心感應，喘息著忍住劇痛，硬是堅持繼續融合狀態。

─這麼做，是希望保護她…

避免遭受任何攻擊傷害。

他不希望她受傷。

使勁吸氣，嘴角溢出血絲，連續咳嗽導致紫瞳視線渙散。

望著前方，殘存縱幻哈了一聲，邪笑更深，灰光依照操作者命令四方散放，房內空間蒙上晦暗。

再一波光芒突擊，命中虛弱靈立，煌以身體承受後頭衝擊，右掌罩住左臂鑲嵌天藍淺色寶石，力氣抽離體內。

自己操控不了能力運轉，只能己操控不了能力運轉，只是盡全力以自身護住自己與拉克絲連繫靈核，混沌思考掩蓋，光芒不長眼地將他推往另一面牆。

再次，融合分離。

摔落地面撞牆，紫瞳少年猛吐鮮血，大量腥紅噴至地面。

混亂思緒，抑或無法思考感覺，感覺全身都在痛，朝著自己抗議虐待，右手想再使力支起身體穩著站立，卻沒有辦法做到。

周圍淺藍隨著自己摔出方向同時隱蔽，灰澤正中藍光。

下一秒，煌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虛無轉化人形，重重碰地摔向另一個方向，自己正對面前方。

「拉克絲!!!!」

左臂倏地傳導震動及椎心刺骨的疼。

不同於身上傷勢一般，強烈感覺深入脊椎甚至腦髓，傳達的訊息清楚地讓靈立知道，自己的虛無，自己所想保護的她受傷了。

─能力…控制不了…因為身體…

拉克絲…

粉色身影倒於瓦礫堆裡，似乎還能夠行動。求生本能告知虛無，敵人很可能會立刻啟動接下來攻擊。拉克絲正用能移動的左手攀住身邊堆疊石塊，想借力使力支撐身子，腹部衣物已染濡大片血腥。

─那是…縫合舊傷…

煌明顯看得出剛才強力撞擊，讓虛無原本縫合傷處裂開。

無奈，身體動不了了，屈服於雙重劇痛之下…他…

無法過去攙扶。

可惡!!

於中間縱幻此時冷冷地看了沒辦法動彈靈立一眼，表情變回毫無情緒，他側頭想了一下，舉步轉身往虛無方向走去。

─他要…

煌在一瞬間驚覺縱幻意圖，雙眼大睜。

他要做什麼!!???

「不准碰她!!!」

混帳!!!他想先殺了能夠移動的!!!

身體沒辦法依照自己意思行動，勉強撐住地面，煌卻只能眼見歐魯卡邁著腳步至受傷人兒面前，站定。

「拉克絲!!!快走!!!」

靈立情急之下朝自己虛無大，想衝過去保護她卻因能力所造成的缺陷疼痛，跌回地上。

「─我說不准碰她!!!」對著歐魯卡吼出聲。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身體…快動啊!!!!

眼前的縱幻，似乎不怕身後已不具有威脅性的靈立警告，右手伸出準確抓住拉克絲因肩頭縫合傷，以布巾吊著的纖細右肩。

─煌叫自己…走…

……他在大喊…

回首天藍對上，為敵人面無表情的面容。

咦…?

要跑，來不及了。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一股極大外力毫不憐香惜玉，粗魯地拉起在地上的她。

「嗚…」

─痛。

強大力道令虛無疼痛發出一聲細微嗚咽，剛才被敵人光芒攻擊而裂開的腹部縫合傷處止不住鮮血，血液順沿衣襬滴流而下，前方抓住自己的縱幻，看著她。

「應該是…不存在的……」

歐魯卡眼中有著，與臉上冷靜表情完全不符合，強烈殺意嗜血念頭。他喃喃自語偏頭，好像在思考，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虛無……」

不存在的生命。

「拉克絲!!」

褐髮少年一臉著急，雖然咳著鮮血身體無法自由行動，但他不放棄地企圖讓自己再次驅動身軀站起，急於過去保護自己的虛無。

─再不起來會來不及救她…

她會死的……

快動，身體快點動啊。

─她會死…

淺藍見著箝制自己的縱幻思考，左手沒閒置地於幾秒後啟動光澤旋繞。

須臾，彷彿重回，回到殘殺那天的情景。

周圍，聲音停止。

─他要殺了她。

會…死………

她會…死……

會…

死。

─不要…

歐魯卡身邊光澤漸強，能力準備傾巢而出了結虛無性命。後者心急地開始在他掌中掙扎，心急地想逃開縱幻強大力道。拉克絲一掌打算推開抓住自己的敵人，沒想到他竟然輕易地看準攻擊路徑閃過包圍藍光掌心，不留情地將握著虛無手臂的手反力一扭─

喀啦，清楚骨頭斷裂聲響。

劇疼。

「啊啊啊啊啊─!!!!」

強烈痛覺刺激，原本就受創的右手還沒復原，又受到外力轉開了手骨連接處，少女承受不了疼痛落下晶瑩淚水，哭叫出聲。

疼…

「拉克絲!!!」

─該死…好痛…

同樣的，與她有共同連接的煌，再次感應靈核共震帶來的真實感，咬牙。

─該死的縱幻!!!

「住手…不准…」

還是大吼，煌盡全力支撐身體，搖搖晃晃地離地，下一秒卻又一個不穩跌回原處。

「…不准碰她!!!!」

他只能威嚇，一陣陣劇烈痛楚侵蝕腦部，自己阻止不了縱幻緊接下來的動作，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灰澤分佈空中，歐魯卡左掌伸直形成手刃環上灰光，緊抓虛無流淚輕喘，又一使力拉克絲抵不過力量被敵人按於地面向上，致命芒澤對準的目標為她胸前核靈心。

「虛無，消滅。」歐魯卡機械似音調，執行動作。

舉高。

─不!!!住手!!!

「拉克絲!!!!」她會被殺!!!

會死…

落下。

─不……

不要!!!!!

她不想死!!!!

天藍垂死掙扎說什麼也不放棄希望，隨著血光噴出逐漸失去光亮，漸漸地、漸漸地，消散漸小，漸弱。

拉克絲左手於敵人攻擊揮落那一刻，誤打誤撞憑不想死的念頭，同樣啟動能力。最後僅存力氣推掉縱幻斬下的手臂，打偏斬落軌道，敵人光芒掌心沒入虛無已裂開傷勢腹部。

鮮紅快速染紅流逝，又一陣疼痛令虛無嗚咽，卻無力再去抵抗。

「…嗚……」

─沒…力氣了…

抓著敵人想反抗的纖細，因大量血液流失暈眩，失去了力氣鬆開垂落。

眼前一片血紅，淺藍瞳眸模糊地看著準備致自己死地的縱幻，抽出沒入停留於自己腹部血淋淋的手，又舉高。

─…煌……

半睜雙眼，望向似乎對自己大喊出聲，並急著移動身軀想衝過來保護自己的棕髮少年。

混濁顏色取代光彩，那如同晴天的瞳眸淺淺淡藍。

─…救她……

她不想…死……想活……下去……

和他…和煌……

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

─煌…

「偏了。」

知道瞄準部位準確度少了二十幾公分，縱幻自言自語，舉起的手聚集光芒，正確對準虛無核靈心，揮落。

拉克絲!!!

─身體動啊!!!!快動!!!

力氣，瞬間爆發。

靈立突然能夠如自己所願行動，活動身軀站起身，忽略體內告知自己疼痛的警訊，煌一心只想救回自己的虛無。

保護…

保護她…

她的命是他救回來的…

─其他人休想再次奪走!!!

越過灰光用力揮手以無防禦手臂直接打掉攻擊，雙手一伸將地上人兒撈進懷中緊抱，敵人光芒集中，留下深深血痕，劃開少年背部。

吃痛向前一滾，煌抱著她，身軀抵住灰澤撞擊力道，巨響。

磅!!!!!

煙霧瀰漫。

頭部經過多次撞擊，意識撐不了多久。紫眸眼前影像開始有些模糊，朦朧視野，趴在瓦礫堆中，煌右手使力，撐住。

─不行…現在不能…

搖搖首想令自己清醒一些，可是事實上，腦中混亂疼痛嚴重到他看不清楚前方敵人。

他…不能閉眼…

遠處縱幻向自己方位走來，黯灰愈聚愈多。

─不能…閉眼……他得…

緊抱著，要保護的，自己的虛無。

狀況不妙。

腹部傷勢失血過多，再生遲緩劑拖延傷口癒合，懷中拉克絲呼吸微弱地喘息著，漸小。

─他得保護她。

煌收緊雙臂，望向前方敵人。

血紅及黑暗襲來，逐漸地矇蔽自己模糊視線，由自己虛無傷口流淌下來的鮮艷紅色液體，染濡自己身上衣物。

耳邊是自己與她同樣因疼痛的喘氣聲。

如紫水晶般雙眼，意識呈現渙散狀態。

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得保護…

全身疼痛及鮮血，鮮明感覺持續扎刺腦部，於中央旋繞。瘋狂縱幻獰笑，緩步而來沒人阻止，歐魯卡站於自己面前，近在咫尺之距離，停步。

─他得…

「消失。」

灰黯，閃耀。

─保護她。

揮下，照亮整個視野，整個空間。

接著，比灰色亮采多的熟悉棕褐，從旁竄出撞上。

與黯系色澤互相抵抗。

取代顏色，眼前光芒。

…那是……

那…是……

…那……

是…

………

……………

……………………

然後…………………………

自己，失去所有知覺。

意識沉淪，黑暗真正籠罩。

掩蓋。

─什麼事情…

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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